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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四婶家中邪那回事,”男人嚼着糠窝头说,“有个仙长来了,正在他们家驱邪。好多人围观,看个稀罕。”
耀祖突然打翻了饭碗,手上还抓着一团窝头往桌上拍:“我要看仙长!看仙长!”
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瓣,稀饭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好好好,去看去看。”
女人赶紧把小男孩抱起来,提高声音,“乔丫!还没洗完裤子吗?整天就会偷懒的臭东西,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把你买回来……快点过来收拾地板,收拾完了带耀祖去四婶家!”
乔丫忙得昏头转向,一大早起来饭也没捞着吃一口,就背着耀祖出门了。
耀祖比她小三岁,脑子也有点问题,但长得白白胖胖又高又壮,把瘦小的乔丫压得走路都打颤,还在不满地扯她头发尖叫:“快点!快点!去晚了就看不到仙长了!”
四婶家门口果然围了不少人,都是听说有仙长来驱邪,一大早过来看热闹的。
乔丫背着耀祖挤在人群外面,耀祖爬上她的肩膀伸长了脖子看,她眼前则净是眼前人群臭烘烘的后背和屁股,什么都看不见。
好在耀祖随即就嫌弃她长得太矮了,闹着要她把自己抱到窗台上看。
乔丫费力地托着耀祖的屁股让他爬上窗台,又从窗户上把一块松动的砖拿了下来,怕等会耀祖乱动给踢掉砸了人,她又得挨打。
她顾不得扔掉砖头,赶忙从人群中往里挤,这才勉强能看到一点屋里的景象。
屋里的地板上放着个扎住口的红布包袱,旁边站着的那位鹤立鸡群,一看就是仙长。
只见那仙长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穿着一身超尘脱俗的白色长袍。
他的长发用飘逸的白色发带束着,胸前挂着一粒水滴朱砂平安坠,整个人仙气飘飘一尘不染,好看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唯一令人失望的,就是他看起来也太年轻了些——虽然身材高挑,但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吧。
她还以为仙长都是白发白须的得道高人呢。
舟向月一看回忆里的这位仙长就认出来了,这是尘寄雪。
原来乔青云和尘寄雪是同一时代的人。
乔丫他们来晚了,驱邪看起来已经完事了。
四婶家的老爷子对年轻的仙长千恩万谢:“多谢尘仙长!多谢尘仙长!仙长远道而来,不如在我家多住两晚……”
尘寄雪扶住老爷子:“您客气了。这不过是我翠微山弟子该做的。我这就要启程返回,不叨扰了。”
老爷子还忍不住道:“仙长你看看,我家这几个孩子,个顶个的聪明,有没有哪个有仙缘的,你……”
尘寄雪礼貌地微笑起来,岔开话题:“说起来,虽然已经驱了邪,但病人的身体还很弱,务必……”
就在这时,地上那只红布包袱突然“刺啦”一声,扎住的口硬生生豁开,一根血淋淋如肠子一样的东西就像游蛇一样从里面蹿了出来!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尘寄雪脸色剧变,拔剑出鞘:“别让它跑了!”
围观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推推挤挤中立刻有孩子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再加上咒骂声和尖叫声,现场一片混乱。
乔丫第一反应是去看耀祖,见他吓得抱着窗户连声尖叫不敢下地,顿时松了口气——至少不会被人给推挤到,不然他要是蹭掉一块皮,自己得被打掉半条命。
下一刻,她看见那根血淋淋的“肠子”嗖地朝她这个方向的屋外窜来,那年轻的仙长在后面着急地追,却被拥挤推搡的人群给堵在了后面,着急地一边往外乱扔符咒一边大喊:“千万不能让它跑了!”
看他着急得喊破了音,乔丫掂掂手里的砖头,心狂跳起来。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住那根在纷乱脚步中贴地飞速流窜的“肠子”,冲了过去。
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乔丫灵活得像条泥鳅。
嘶嘶嘶……
那根“肠子”游窜过的地方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乔丫瞅准时机,一步“啪叽”踩上去,手上高高扬起砖头——
噗嗤!
砖头重重砸在那根“肠子”鼓起的头部,鲜血四溅。
那根“肠子”抽动两下,瘫在地上不动了。
这下真像一根血淋淋的肠子了。
尘寄雪赶紧从人群里挤出来,在看到“肠子”惨烈的死状之后,嘴角微微抽搐地看向脸和手都溅上了血迹的乔丫:“……好厉害的小姑娘。”
出了这么个事,围观的人群也不敢再围观了,很快抱怨着纷纷散去。
周围没人了,尘寄雪蹲下来把那根被砸得爆浆的“肠子”收回红布包袱里,又去捡被他扔得满地都是的符咒。
没捡几张,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里面攥着好几张符咒。
小小的手指骨节却有些粗大,上面有深深浅浅的老茧和伤疤。
尘寄雪一抬头,发现就是刚才徒手砸爆了“肠子”的黄毛小丫头。
地上剩下的符咒都已经被她捡起来了。
“谢谢你啊。”他和善地笑笑,接过乔丫手里的符咒,又摸摸她的小脑袋。
乔丫觑着他的脸色,有点忐忑:“仙长,我把那根肠子砸死了,是不是……要赔啊。”
“肠子?”尘寄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不由得失笑,“不用。这东西凶得很,你很厉害啊。”
乔丫不知该如何回答,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耀祖自己从窗户上往下爬,没想到一脚打滑掉下来,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顿时大哭大叫起来:“臭东西!背我回家!我要叫娘打死你!”
乔丫急了,赶紧过去抱起耀祖,给他拍身上的尘土:“没有摔到哪里吧?我看看,不痛不痛……”
耀祖一个拳头就砸到她身上,接着对她拳打脚踢:“臭东西,打死你!打死你!”
乔丫弓起身子忍了。耀祖要是想打她,总是得让他打出气了才行。不然,他回去找娘告状,她挨的打只会更重。
耀祖是想狠狠打她一顿的,但第二个拳头就没落下去——被尘寄雪一把拦住了。
他皱着眉:“你怎么能这么打你姐姐?你掉下来又不是她的错。”
耀祖用力挣了两下,没挣开,顿时叫起来:“坏人!我要叫我娘打死你!打死你!”
乔丫赶紧推开一脸嫌弃的白衣少年,一边哄着耀祖,一边解释道:“他不是我弟弟,是我丈夫。”
她五岁时就被从几座山外的叶枯乡卖到凤凰岭,做了耀祖的童养媳。
耀祖是婆婆家里的独苗,脑子有问题。
为了传宗接代,也为了有人照顾他,他们家花了能买半头牛的价钱,把乔丫买了回来。
既然是童养媳,那自然是要伺候丈夫和一大家子人的。
从五岁到十岁,她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尘寄雪深深皱起了眉头,看向乔丫袖子被扯上来露出的手臂——那上面是一道一道深深浅浅的淤青,以及新鲜的红肿伤痕。
他忽然开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乔丫。”
“没有大名吗?”
“……”
有。她叫招娣。
乔丫说:“没有。”
尘寄雪神情纠结了一下,最后选择不称呼她,“你知道翠微山吗?我就是那里来的。你想不想跟我去拜个师,在翠微山修习?师父不会打你的……”
“……只要你别犯厉害的错。”他不太自然地补充了最后一句。
乔丫一愣:“女孩子也可以吗?”
“可以啊!”尘寄雪说,“我们师门的大师姐最厉害了,所有人都怕她!她甚至已经自己独立开创门派了。”
乔丫抿紧了唇,这么大的事,她一时间不可能……
耀祖大叫大嚷起来:“回家!回家!臭东西,我要回家!”
一边大叫,一边对乔丫拳打脚踢。
乔丫慌忙把他抱起来,仿佛心虚似的冲尘寄雪扔下一句“我得先带他回去”,就急匆匆抱着耀祖走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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