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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将死时,忍不住会想很多很多原来不曾去想的事情。
比如说因果报应。
比如说命。
十几天后,他被带到了翠微山的凌云塔,被凌云台审判处以极刑的时候,也在想这些事情。
他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童年,那些暗无天日的痛苦回忆。
他想起自己心中曾经燃烧的对世间一切的恨意,那种恨意支撑着他从地狱火海里爬出来,化作活在人间的恶鬼。
他想起将那些嘲笑他的、觊觎他的、袭击他的人踩在脚下时,将力量和生杀予夺的权力握在手心时,那种狂妄如饮血的疯狂快意。
蓦然回首,他才发现自己跌跌撞撞走完短暂的一生,竟从没有一刻不是被命运裹挟着,走向罪孽深重的深渊。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后悔过。
如果他没有撕裂一半魂魄去救钩吻,就不会虚弱到会被沈妄生的惊梦引伤到。
如果他没有踏进鬼面陇,那里面的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如果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没有遇到钩吻,没有选择忍受痛苦充满仇恨地活下来,而是当时就死去……或许都比现在要好。
如果更早以前,他从没有离开过家……也许,他会成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可是,没有如果。
在鬼面陇时,莫黛对他说:“有的人把这种巧合叫做阴差阳错。而我们,把它叫做命。”
站在生命的尽头回首,才发现那一条命定之路的轨迹,早已注定。
……
不知愁没想到的是,在死前居然还有人辗转来见他。
是什么闽南永昌围曾家的人,好像说是他前些年曾经送过曾家族长一面镜子,告诉他们那面镜子可以招财聚气,让他们安享荣华富贵。
结果曾家富贵了几年后就开始灾祸频频,死人不断,因此来找他求助。
不知愁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当时他发现围屋底下镇压着一个小孩恶鬼,就顺手帮了他个忙,帮忙积聚起他的魇,让他有仇报仇。
所以你看,这不都是自作自受么。
于是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们,都是活该。”
……就像他自己也是活该一样。
之前沈妄生对他说,他会遭报应的。
他那时还回答他,他只恨报应来得太晚。
可他如今想起来,竟然觉得有些高兴。
像他这样罪孽深重的人,终究会被绳之以法。
原来这世间,真的恶有恶报。
不知愁被处以废去灵力,在凌云塔第十八层以三十六枚朱砂钉钉死的极刑。
灵力已经没了,就只剩三十六枚朱砂钉。
朱砂钉钉进穴位骨骼并不会让人立刻毙命,而是会在万蚁噬骨的痛苦中煎熬十多天才能流尽鲜血,慢慢死去。
原本不知愁想自己还是怕死的,不然也不会在灵力废了之后还不顾一切地逃了那么久。
但在极刑生不如死的煎熬之中,他终于想死了。
没日没夜的痛苦之中,付一笑曾经去看过他。
他已经看不见,听到付一笑走进来的声音,循着声音试图寻找他的方位:“……笑哥?”
“阿难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付一笑走到他面前,“她眼睛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看见了。她能看见之后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去哪里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是问她的阿丑哥哥去哪里了。”
不知愁无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付一笑说:“……我跟她说,她的阿丑哥哥得了机缘,去了很远的地方修炼。说不定就要得道飞升了。”
不知愁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付一笑差点以为他死了。
但他随后听到他极其微弱的气音:“……谢谢你。”
不知愁莫名想起,沈妄生曾对他说,谁有他这么个哥哥,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想,他说的对。
他不是妹妹心目中那个惩恶扬善的厉害的哥哥,而是那个被惩的恶棍。
他什么也给不了她了,除了一双眼睛。
他的魂魄恶贯满盈,将永沉地狱。
可他的眼睛会永远陪着她,陪她看见一生中的起起落落,随她看尽山河湖海与星辰日月。
他的祝福会永远护着她,伴她平平安安一路长大,从小丫头成为长发及腰的少女,伴她快快乐乐地遇见自己所爱之人,看着幸福的皱纹爬上她的脸颊,白雪亲吻她的鬓发。
他会看着她,度过一个与他不一样的人生。
最后的心事已了,不知愁觉得自己该上路了。
不知道死之后会去哪里呢。
他想起沈妄生对他说,“你恶贯满盈,你会下地狱的。”
……不知为什么,他最近经常会想起那个死在他手下的少年。
明明他手下无数亡魂,他只是其中之一——可能是因为,他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吧。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沈妄生的来着?
他说,“你以为这里是人间吗?”
“这里就是地狱。”
不知愁缓缓闭上眼睛,感觉肉.体的痛苦在慢慢消失,自己逐渐陷入一片永恒的寂静。
这不是人间,是地狱。
以后啊,不要再来了。
***
一百多年前,一生恶贯满盈的罪人在寂静的白塔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他死的那一天,遥远的万重山海外下起雪来,梅花落了满陇。
第241章 因果
“叮!恭喜你获得境灵碎片1/3【不知愁的玲珑骰】!”
幻境倏然结束,舟向月回到了鬼面陇的现实之中。
与此同时,无名氏马甲的他也和其他人一起出现在了鬼面陇的寨心附近。
四周狂风呼啸,寒风里充满纸灰的味道,将他们的头发和衣角吹得凌乱飞舞。
一朵朵纸钱梅花被狂风从枝头裹挟着撕碎,漫天飞舞。
在冰冷彻骨的狂风之中,浓雾却消失了。
沙沙沙……
诡异的摩擦声在四周的黑暗中传来,有虚幻的黑影如鬼魅般穿梭。
鬼面陇的天空一片漆黑,黑得仿佛上面是一片没有尽头的空洞,又像是一只巨大到无边无际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地面的一切,让人发自内心产生某种未知的恐惧感。
某种未知的恐怖力量正在迅速逼近。
此时鬼面陇的鬼们都已被这天地异象吓到,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围在寨心,纷纷躲了起来。
任不悔捏紧了刀,手臂上青筋暴起:“不对,这像是……有人惊动了境眼!”
是谁惊动了境眼?!
付一笑脸色大变,立刻冲向寨心那处封印的无尽流沙边。
那是他自己的封印。
可如今沙海中央的封印物近乎消失殆尽,狂风卷起流沙,在沙海上空形成了一片恐怖的黄沙龙卷风。
他冲向流沙的时候,任不悔正要紧随其后赶过去,却突然看见不远处一道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他浑身血液猛然沸腾涌向头顶——
那个身影,难道是……
“白洵!”
他脱口而出,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反应地冲了过去。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白晏安早就死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鬼面陇不正是亡灵所居之地吗?
难道……
任不悔脑海中嗡嗡作响,拼命地追着前面那个身影。
他整个人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肖似白晏安的人身上,完全没有注意被狂风裹挟着砂石迎面砸在他脸上身上,划出一道道粗粝的血痕,没注意到砂石中夹杂的花除了鬼面陇的纸钱梅花,还多了某种诡异的暗红花朵。
那种细长的暗红花朵擦过他身上的道道伤口,沾着不易察觉的血迹散落在黑暗之中。
前面的白衣身影一直在逃,任不悔则紧追不舍。
身边掠过的漆黑房屋在渐渐地扭曲变形,无数黑影在黑暗之中语调怪异地对他尖声大笑,他却无暇他顾。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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