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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望舒百般犹豫后,凝霜玉睫抖成羽翼,缓缓眯开缝隙。
艾叶这般看着,觉得自己心跳都快止了。
顾望舒眯眼停顿片刻,一言未发地续而睁眼,稍稍垂目将视线落在艾叶惶惶然死死盯着他的脸上。
连艾叶大气都不敢出,任他松开紧攥着自己的手,轻轻抚摸上脸颊。
他是一言未发的,甚至连神色都未变,一双星辰遍布的妃瞳美得那般不许人间物。
“艾叶。”
他许久才唤得出这个名字,瞳孔震颤闪烁几分,语气漠然。
艾叶慌扶住顾望舒抚在自己脸上的手,却也算到底松了口气,紧着应道:“是,你说!”
“你曾说会一直陪我的那话,可是真的。”
艾叶再用力捏紧五指下细微打颤的指尖,认真道:“当然是。”
顾望舒轻笑,摸顺了他头发问道:“艾叶,妖门到底怎么了。”
“我……!”
艾叶见他是铁了心要这般挂念人间,气话无奈硬咽了回去。
没办法,谁叫我喜欢的人就是这般圣人模样,他总要护这烂到底的人间,我能做的也便只有尊重罢了。
“算了!顾大圣人!我去看!反正好不了!”
艾叶说完气呼呼地丢开手,起身要往探窗子一望。
谁知只是脱手的须臾,顾望舒猛然起身,咚一声被桌角撞得前仰,顺势拿食指与拇指紧扯住他袖口!
艾叶顿时烦得要命,心想怎么不是你叫我去看的,还半路将人拽住这一矛盾说啊?
不耐烦地回头,埋怨道话都到了嘴边,却是如遭雷劈一般头皮发麻,呆在原地!
他虽是捏着自己袖口,视线却还……
停留在刚刚自己蹲过的位置。
似是察觉到艾叶震骇的一滞,想笑着说无事,可脸上的茫然无所藏不住。
“先别松手,我会找不到你。”
风起顺推开半面的窗登堂而入,红纱暖帐撩抚面颊。
不知是麻木或早已认命,顾望舒探身抻着胳膊捏在他衣袖上,指尖有细微难辨的抖,与呒然呆滞的艾叶齐齐僵持在这屋内。
艾叶是不敢动弹,亦不知道当下应说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只木立着怔怔举手,贴他眼前晃了几下。
再被他飞快一把扼住手腕。
艾叶万幸舒颜道:“看得见?”
顾望舒什么都不说。
但见他生涩地转头,许久才将喉结一滚,低声得几乎是自与自说。
“不是黑的……”
顾望舒再抬眼时,已将难掩饰的彷徨展露无疑!
他的眼瞪得极大,急喘着踉跄几步向前抓住艾叶肩头,慌乱似要拍遍他全身的摸摸索索!
他是想惊喊的,那般如同落入深渊谷底的悲愤,仓皇,交错惶恐,惊慌失措,
被揉搓成团狠狠堵在心口,像是背压着巨石的沉痛,自喉底压抑而出。
“艾叶。”
“艾叶,”
“艾叶……”
“……好像有什么挡着我,看不太清楚。”
口中反反复复都是听不出情绪的‘看不清’,他双手颤着去揉眼,看得艾叶心头如同被人恨捏一把,直榨出血水地紧缩生疼!
“别揉了……!”
“顾望舒,别,别揉了!别揉了!”
艾叶捏着他手腕,逼他的手不能触及脸庞,发出是那般撕心裂肺地绝叫!
“我在看你!我看得清你的!你害怕是不是,没事,我抱着你的,我抱着,抱着……”
顾望舒挣得凶,带起扭着他腕子的艾叶在屋里撞来撞去,直到被狠心反压推攘着撞到榻角跌坐下去——
艾叶与他一齐失衡摔在榻上那瞬,妖兽脖颈蟒皮项圈上的银铃胡乱摇摆,似震银光,本是幽鸣细碎不易察觉的铃声忽然溃耳灌进脑内!
失控在崩溃边缘的人止了声,失魂落魄地瘫倒在榻上,一语不发。
感到艾叶一头砸进自己胸前,甚是比他还凄惶地嚎啕大哭。
“别抓自己了,顾望舒!你别抓了,我求求你了……神术也好,禁术也罢,总有法子的!我带你医,我去昆山寻药,我带你去找!我就不信天下没有能治你这病的药!别难受了,看你这样我好生心疼啊!”
“……你动一动。”
顾望舒木然要求道。
艾叶不懂,还是听话地撑了身子站起来。
顾望舒忽开始狼狈的咯咯碎笑。
直把艾叶吓得心肝都颤,以为他是真要疯了,不成想顾望舒勉强撑坐起身,分明眼前模糊不清得只能辨得明暗,竟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准确无误一把抓在他的颈圈上。
将自己用力扯过来,按住脖颈强行一吻至深!
艾叶把眼惶恐睁大,被放开时呆傻地倒退数步,也看顾望舒站身起来,虽刮倒路径上的园椅,到底还是不偏不倚走到了艾叶面前。
“小妖怪,你……”
“罢了。从今往后若只能辨你一人,也无可厚非。”
艾叶五脏急缩颤得生疼,致使发虚软了脚,站不住只得一只手撑在窗框上弯腰扶着,又怕顾望舒目障磕着边边角角,还容下另一只手撑到他小臂。
“什么……意思?”
顾望舒哑然苦笑,需把脸贴得极近才能勉强辨得身前人模糊身影。
“因为是属于我的东西,才寻得到吧。”顾望舒拉住颈圈,两指搓摩起银铃,听只在他耳中才可清晰响起的铃声大作。
“我生与它一道,这铃铛一辈子都会是我的东西,自会引我寻得到它。银铃如此,自然佩它的人,也便由我。”
艾叶却与他调侃不来,满心担忧释怀不开,
“可你,可你……突然成了这样,怎么接受,别说笑了,顾望舒,我……”
“罢了。”
顾望舒哀叹一声滑下身子蹲到地上,颔首作声时成了无可奈何的自失。
“罢了呀,罢了。自打我明事以后,便已经知晓郎中所言深意,早就知道自己会有这样一天。月人多病眼疾为重,再是强身健体修行保身,也都如发白妃目一般为天生绝症,是治不了这双眼的。”
“郎中许我至多二十年,我已经赏看了多个春秋的景致了,也得了你了。罢了。足够了,无怨吧,哈哈……”
他顾望舒越是这般气馁服输的认命,在艾叶眼中看来的他越是被逼绝路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便也更是心如刀绞的疼。
那个曾与他豪言要一起逆天改命的人啊,怎的就忽然绝望认命了呢。
“顾望舒,你站起来。”
顾望舒埋头极深,无心再应。
艾叶止了几许,忽地勃然怒声道:“顾望舒!你他娘的给我站起来!看不见又怎样,又不是手脚断了!我定会寻出法子治你!少给我在这颓废作态,我喜欢的人,豪气唤天雷护万生,心怀天下,才不是这种废物!”
“顾望舒!”艾叶大喊:“把手给我!”
顾望舒缓缓扬脸,看面前模糊一片的白影。
他只知自己深陷恐惧的泥沼,被扼喉般无力回天,目障迷茫时仿若二十余年前的炎夏,被以欺辱取乐的孩童按在泥泞中仰面对天睁不开眼,即便紧紧闭上依旧红彤一片。
但是单薄眼皮救不了他,那废院无人,任凭他喊破喉咙恳求天神也无能为力的绝望。
他不敢动。
无论是那日泥潭中的幼儿,还是此刻无力蹲在地上的男人。
没人救得了自己。
处在恐慌极点,濒临破碎边缘,在一片盲白中看躺在地上浑身污渍的幼儿,看他愤恨力竭嘶嚎,在明明还不通情理的年纪里强忍泪水,被人按在地上撕扯衣领,一拳拳落在身上。
当眼前与脑海重叠的一瞬。
——“小望舒,你别怕。”
——“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的。”
耳畔响起竟是他的声音!
看他站在头顶举袖为自己遮下阴影,背光的脸在他发混的瞳中模糊不清,气息却是那般熟悉。
他骇然心颤,这是何时渡入的虚妄记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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