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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失魂落魄走着,这么擦着墙根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撞到了一根电线杆上。

“我去……啊……”

我揉着鼻子,强烈的酸胀刺激出一脸眼泪。可人家只是电线杆……我也不方便说什么,只好拍了拍它,继续往前走。

“幸福小区……”

抬头,幸福小区的“福”字掉了一半,“区”也没了最上面的横。门口的保安年纪大了,穿着厚厚的军大衣,头垂在胸前睡着了。我戴上口罩,走了进去。

这里的建筑定格在许多年前,只有一草一木的枯荣记录着它们的衰老。那些亭子、幽径、小桥,颜色已斑驳,材料已腐化。但总有不断出现的顽童在上面打闹嬉戏,一如我与风阳当年的追逐玩笑。本打算用作仓库的地方,四面镂空,改成了儿童乐园。二十多年的光景,滑梯下面的小木屋的门早坏了,成年人挤一挤,恰好能挤进去。

“呵……”

我向手心里呵着气,尽管无济于事,但瞬间的温暖便足矣。

……

“冉一,我妈做了糖醋排骨,让我带你一起回去吃呢。”

“不了,我回家了。”

刚下自习,风阳便从初一从教室跑到初三的教学楼下把我拦住。我低着头绕开她,补充道:“我晚上还有事。”

“嗐!有什么事嘛?没几天过年了,你们初三这个假期就半个月不到,有什么事等回学校再说呗。”

“我妈在家。”

“在就在嘛,我和叔叔阿姨说一声,你今晚在我家吃。”

“算了算了,”我笑着,勉强地笑着摆手道:“今晚上我家来客人,光我爸我妈忙不过来。”

“啊……”风阳很失落地叹道:“你不早说呢。行吧,那我晚上送点来给你。”

晚上,真的有很多客人吗?我不清楚,只能感受到内心过分的平静。

……

“还有一道硬菜就做好咯,小鬼!过来端菜。”

窗外的天还没黑干净,家里的灯倒是一个不落被打开了,老鬼不算灵活的身体在厨房里忙活着,厨艺比一年前有了质的飞跃。

“诶,来啦。”

他自言自语,企图在只他一人的房子里创造出热烈的气氛。等菜上齐,他盛了两碗饭——自己拿一碗,对面放一碗。

“小鬼,我的手艺可是全初中部都找不出第二个。”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他的目光偶尔在我身上聚焦,然而实际上只能看到被灯染出温度的墙。他很自豪的往我的碗里夹菜,介绍道:“我可厉害着呢,这排骨是上次风阳拿来的。才吃一次,我就偷师成功了。”

“是嘛?真厉害。”我很想尝一尝,就算让筷子动一下也好,可这种想法是虚妄。

老鬼依旧很开心地对空气说话,聊着每道菜的做法。我边听边点头,在他无法感知的维度认真回应着他的每一个细节。

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我慢慢想起他的一切。在解离之前,我们从不未真正了解过对方。而今看来,这三十年来的不少瞬间都是重逢前的预兆。比如,他总在无人的地方一次次与我说笑,在看到风景的时候第一时间叫声“小鬼”。我从前觉得他很啰嗦,现在却也变成了他的样子。

“来,干杯。祝我们好好长大!”

“嗯,一定会的。”

……

“囡囡,还冷吗?”

“……”

“睡不着吗?那和妈说说话,好不好?”

“……”

这是老鬼被消防员从楼顶救下来的后一天,躺在母亲怀里的人是我。父亲又不在家,我被母亲用被子紧裹着,像襁褓里的婴儿。她亲着我的额头,不时用冰凉的脸颊触碰着我的脸。这一幕是温情的,发烧的夜晚,母亲守护身旁。可是我看见自己只是睁着暗淡而不知看向何处的眼,浑身僵硬,如同死不瞑目的尸体。

“我爱她,但这不妨碍我讨厌她。”

这是老鬼的话,也是我在这个情景下最真切的感受。

……

“诶!诶!小伙子!起来起来,想被冻死吗?”

我被人晃醒,身体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一伸展,各个关节都在痛。我被保安大叔的光照得心烦,慢吞吞爬出了木屋。

“喝高了?”

“嗯。”

“这么大冷的天?你大半夜来我们小区干嘛?”

“我咳咳……回家。”我搓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脸,含糊地回答。

“回家?嚯,挺能编的,我在这儿守了小二十年。像你这年纪的人,谁不是我看着长大的?别瞎扯,该去哪儿去哪儿。要实在没地方去,你到我那里喝点热水也好过……”

“冉一?”

大叔说着,我身后忽然有人很小心地喊了一声。回头,黑夜里那个瘦小的身影很快跑到了我身边。我克制着拔腿就跑的欲望——这大叔多半把我约等于小偷了,再跑,那更说不清了。

“啊,是小殷啊。”保安大叔看清了来人,松了口气,继而又不可置信地问:“诶?这……这这这是小冉?”

“诶,可不是嘛。”小姨把她手里抱着的羽绒服脱下来包在我身上,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大哥,这孩子好久不回家了。”

保安大叔揉了揉眼睛,还是很难以把眼前的黑衣人和当年的小胖姑娘联系起来,然而当着小姨又不好说什么,只尴尬地咳了口痰,说道:“多吃点,怎么瘦成这样。那啥……那你把她带回家去吧,大晚上睡在这里,非冻坏了不可。”

“诶……大哥你忙吧,谢谢啊。”

等保安大叔又朝着其他僻静处踱步,我打个喷嚏,也打算离开这里。

“小姨,我先走了。咳咳……”

肺好疼。

“跟我回家。”小姨捏着我的手,眼里泪濛濛的,“你妈做梦都在想你,从出了院没一天不念叨你。天天晚上做梦,醒过来都是说你不在了。今晚也是,偏要我来小区下面找你,说你冷。”

“咳咳……咳咳……我走了,你跟她说一声,我好着呢。”

“你好什么好?叫我睁眼说瞎话吗?”小姨生气了,她拉着我朝家走,路过一盏灯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我声音不对劲,停下脚步,她看着我说道:“把口罩和帽子摘下来。”

“不了,小姨,我走了。”我甩了几下她的手,没甩开,只得在她的威慑下,缓缓卸下遮掩。

“你……你,怎么……这副样子。你是冉一吗?”

我矢口否认道:“我不是冉一,你认错人了。”

“不对……不对不对,你怎么不是冉一?你和她为什么长那么像?你还叫我小姨……你是谁?”

我忽然觉得十分委屈,强忍着泪水说道:“冉一还在宇安,我是她哥哥。”

“她哥哥?她还有哥哥?诶!你别跑!回来!”

趁小姨震惊的空隙,我连忙甩开她的手便向小区门口跑。为什么不上楼去见一见她?我怕啊。怕她哭,怕她问我是谁,怕她认出老鬼……她做什么事都让我无法应对,就算我算出了每一种情况也无济于事。

跑进小区隔壁的小巷子里,我靠着墙蹲下来,肺里像火烧着疼,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好像要被冻裂。羽绒服很大很暖,有股樟脑丸和常用洗衣粉的味道,这味道让我想起梦里母亲抱着我的感觉,

“呵……”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现在才一点多。我不想去开房,明明是个土生土长的武名人,我为大大小小的酒店宾馆付出了太多,多到我觉得再开房就是对自己家乡的背叛。

“诶!那个人!别睡大街上!”

靠,什么那个人那个人的……怎么哪里都有人啊?

“嘶啊……”

我撑手想站起来,结果腿使不上劲,反倒是把手腕扭了一下。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这脚步声不像是一搬的安保人员,干脆、利落,穿着夜晚巡逻的荧光绿反光马甲。我抠着墙边,双腿软成面条。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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