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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弗槿在漫长的青春期里饰演正常人,镜头之下,他膨胀的表演欲被无数导演追捧。
他能将戏里戏外分得很开,一段戏结束即可抽离情绪,丝毫不留恋,更不会混淆现实和戏剧。
应该说,庄弗槿的克制力很强大,他有无数个机会去成为一个杀人罪犯,但他活到了快三十岁,仍然寓居在世界套给他的规则框架之中,没有被人抓住过出格的把柄。
他在不断探索规则的边界,拓展自我可生存的空间。比如养育一个像极了沈眠的傀儡,比如启动一个计划让沈眠从死亡中苏醒。
世界对于他这种有权有势的玩家来说没有困难模式,庄弗槿活得游刃有余,以劣等患者的身份,成为了庄氏帝国的操盘人。
他把堡垒经营地那样坚固,以至于江彦捅开他的秘密时,庄弗槿的慌张只存在了片刻就急速退去,他周身仍然维持着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问江彦:“你的证据呢?”
“我的证据将会上交法庭,你是不配看的。”
虚虚实实,真假莫辨。江彦吊足了人的胃口。
律师恐惧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庄总......要不我们息事宁人。”
庄弗槿手伸进口袋里,挂断了这通恼人的电话。
他的律师胆子只有芝麻大点,当初用人的时候,庄弗槿看中了对方懦弱,最适宜于保守秘密。
纵火案的定性是辛律师负责处理的,业务能力还算凑合。
昨晚他开车撞了齐董潇,和警察系统沟通的也是辛律师。总的来说,这个人是个兢兢业业的下属,成不了大事,也坏不了事。
庄弗槿头脑里简单过了一遍眼下的形势,他显然不认为面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能真刀实枪地拿他怎么样。
“你告不倒我的,”庄弗槿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如这样,一年后,你带沈怀珵走,我不阻拦。”
江彦以狐疑的神情看着他:“为什么要等一年?”
庄弗槿单手拿起一旁晾到温热的茶水呷了一口,掀动眼皮无声地瞧了他一眼。
江彦懂了:“你等着他的孩子出生。”
“他的?”庄弗槿凉凉一笑,“那是我的孩子,我觉得,你也没有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的癖好吧。”
江彦眼睑微眯,脸上的肌肉僵硬起来。
男人的独占欲都强到不可思议,江彦也不例外,他希望沈怀珵从头到尾印上他的标记。
但爱一个人如果只想圈占,人和兽类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答应,”江彦道,“放任沈怀珵在你身边对待一秒,对他都是一种不可逆转的折磨。”
沈怀珵的消瘦,畏缩,江彦都看在眼里,心像油烹似地疼。
忽然间,他的衣角被拉了拉。
沈怀珵下了戏,手里拿着一把折叠伞,塞进江彦的手里。
庄弗槿顿时觉得瓷杯里的茶水味道苦了不少。
江彦背对着窗户,飞溅的雨花让他周身蒙了一层小水珠,沈怀珵拿手帕从他的肩膀出开始擦,手掌拂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淡雅馨香。
庄弗槿撂了茶杯,说:“沈怀珵,走。”
戏服还穿在沈怀珵身上,被庄弗槿强硬地拉到身边,裙裾翻飞,披肩上的轻纱划过江彦的下颌。
江彦忽然道:“我不同意,我不让步。”
少年人的血性沸腾滚烫,他一定要带沈怀珵走,让他不再受一丝一毫的苦楚。
他扣住沈怀珵的手腕,让沈怀珵处在两边的男人都互不让步的尴尬境地。
“江彦,你怎么了?”
沈怀珵仰头天真地问道。
他是巧取豪夺剧情的男主角,但对自己陷入了怎样危险的漩涡毫无知觉。
江彦没有告诉沈怀珵他的发现,他视沈怀珵如珠如玉,恨不能永远将其保护在一间真空水晶橱窗里。
“咳,”叶翁站出来,中断了这场抢夺,“后面还有戏呢,弗槿,你该去化妆。”
“小沈,”他又转而对沈怀珵说,“你要有分寸,工作时间,下次不允许再带闲杂人等来。”
沈怀珵趁机脱开庄弗槿的牵制,拉着江彦走出去了。
一柄黑伞像在雨中展开的一片荷叶,沈怀珵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裸露出来的锁骨幽深如书脊。
江彦手中的伞完全朝沈怀珵倾斜,思索片刻,他道:“我背你。”
换做两小无猜的校园时期,沈怀珵会毫无犹豫地跳到他背上。
他还记得江彦衣服里草木的味道,也知道对方的肩膀宽厚,能容许他一直稳稳地赖在上头。
但此刻,沈怀珵往后退了半步:“我结婚了、我……”
我配不上你,别再对我这么好了。
雨滴单调地撞击着雨伞布,共撑一把伞的空间还是太小了,沈怀珵低垂着眉眼,江彦靠近一点,他便退一点。
直至听见江彦说:“没关系,也可以离婚的。”
沈怀珵想,江彦有无数个指责自己的理由:自甘轻贱、识人不清、视婚姻如儿戏……
这条绝路是他自愿踏上去的,也是他蠢钝愚昧。
可江彦从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对方千里迢迢从美国找到深山老林里,对他轻轻提起两个字的建议:“离婚”。
“疤痕溃烂了,就得挖出腐肉才能长出新肉。走到穷途末路,也要学会掉头。橙橙,你还那么年轻,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我们一起养大。”
沈怀珵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
孩子还太小,不能将皮肤顶出形状。
沈怀珵双颊发烫:“别、别乱说话。”
“我没在开玩笑,你也希望孩子成长在幸福里面……”江彦注意到沈怀珵的身体发起抖来,连忙收住话题,“好,我不讲了,日子还长,你知道我是你的退路就好。”
没有道德上的绑架和逼迫,江彦永远用平等的视角看待沈怀珵。
两人的背影一同走进雨幕里,白雾青烟,远山垂首,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江彦在心中祈祷。
夜晚,沈怀珵回到和庄弗槿共同居住的小院,一江之隔,江彦屋内的灯还亮着,代替天上的星星透出象征守护的光线。
沈怀珵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干苦味。
他清楚庄弗槿在。
沈怀珵犹豫了一下,没开灯,后背靠在玄关处的墙壁上。
两人一站一坐,姿势近乎对峙。
咔嗒一声,庄弗槿扣动打火机,火蛇钻出一秒钟,又消散在黑暗里。
“你还知道回来。”
沈怀珵能想象到庄弗槿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皱着眉头,极不耐烦的。
他关上门,把雨伞放在玄关处。虽然没开灯,但他对房子的布局很熟悉,匆匆几步,来到男人身前。
庄弗槿的双腿岔开着坐在沙发上,沈怀珵在他面前蹲下。
“庄弗槿,我要和你离婚。”
声线没有一丝颤抖,说出来的话经过了深思熟虑。
庄弗槿往前倾了倾身,在烟灰缸里抖落了一截烟灰。
人心翻覆如水,庄弗槿没有期待过沈怀珵能陪他走很久的一段路,但他把沈怀珵每一次提出离开都视为中途背叛。
还没有完成自己交给他的生下孩子的任务,怎么敢提离婚?
沈怀珵以为庄弗槿的沉默是态度松动,轻声细气地说:“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庄弗槿揪住他的衣领,把沈怀珵从蹲下的姿势强迫为双膝跪地。
他掐住对方的下巴,渡了一口白烟到沈怀珵嘴唇。
沈怀珵没有烟瘾,很久没尝过这种苦味,登时被呛到,伏在男人身前痛苦地咳。
“净身出户?”庄弗槿耐人寻味地说,“孩子呢?你一半我一半?”
“我想抚养他……”
“你没能力,哦?还是你这么快就找好了接盘的,沈怀珵,原来你二婚都有人抢着要啊。”
字字句句都在羞辱沈怀珵。
沈怀珵手撑着茶几,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我会请律师和你谈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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