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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雾的双手反复搓着,衣角皱到不能看。“改正吧,”他诚心诚意,“你明明什么都有了,别人抢不走的。”

庄弗槿煞有介事地说了声:“好。”

其实心里在压抑不住地冷笑。

怎么都有了?他分明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别人都不懂他的孤寂,都走不进他心里。

除了沈眠。

他的语气更加柔和:“沈眠怎么样了?”

“还好,照顾他的人非常细心,医生说有做面部恢复的条件了。”

沈眠死之前,被盛玫派人先烧后溺,面目全非,五官近乎全毁。

帮尸身恢复容貌,是庄弗槿的夙愿。

很少人能理解他,甚至有医生被请进冷库后,捂着嘴巴干呕,指责庄弗槿有恋尸癖。

庄弗槿大笑,说沈眠除了没有生命体征外和活人无异。他的身体被存放地多么好啊,洁白而有弹性,还沾着一段梅花冷香。

千里之外,庄弗槿又不可遏制地开始思念沈眠,心想,江彦死了,没了江彦的阻拦,自己距离成功复活沈眠更近了一步。

一个保镖跑过来向他报告:“老板,火场里的人被救出来了。”

庄弗槿不悦地转头:“活着?”

“应该是活着,”保镖的声音越说越小,“用担架抬着正送上救护车。”

庄弗槿放眼远望,救护车边人头攒动,一群穿白衣服的人围在看不清面目的伤者旁边。

江彦简直被烧成了一块焦炭,庄弗槿嫌弃地捏了捏鼻子,觉得空气都污浊了。

“跟着去医院,任何时候有情况都要向我汇报。”

保镖鞠了一躬,利落地去办事了。

陈雾面露喜色:“他竟然还有救……”

“怎么还有救呢?”

“这是上天见怜,不忍心你犯下业障,你应当感激。”

庄弗槿只感受到了失望,心中愤恨地诅咒:江彦能不能快点死了,这次没能带走他,那就在医院里再采取点特殊措施。

轰的一声,被烧得只剩骨架的房屋垮塌了,一半倒在地上,另一半滑落江中。

保镖去而复返,满头冷汗,遍布横肉的脸上硬生生透着恐惧。

庄弗槿没好气:“又怎么了?”

保镖噗通一声跪下来:“都是属下的错,没看好沈怀珵,他,他……割腕了。”

第128章 求你帮我放沈怀珵走

割腕。

轻轻巧巧两个字,在夜里平地引炸了一声惊雷。

庄弗槿看保镖的神情像在看酒囊饭袋,一脚踹中下跪男人的胸口:“人呢,情况怎么样,送医了吗?”

“还、还活着。”

孔武的壮汉笨嘴拙舌,说出的话生硬难听。

“什么叫活着?”

保镖支支吾吾地讲不清。

一会儿说血流了整个盥洗池,一会儿说沈怀珵没昏迷的时候口中一直念叨江彦的名字。

庄弗槿拂袖而去。

陈雾在后面跟着,接过庄弗槿抛过来的打火机,听到老板吩咐说:“联系京城那边,情况不好随时转院,那群废物保镖我一个都不想再看到……还有,请位心理医生来。”

即使地崩山摧,庄弗槿也能沉住气岿然不动。

陈雾看他心胸中已有谋划,试探着问:“要不,我去医院看望怀珵?”

庄弗槿要去的方向通往山林之中,里面隐约传来狼啸猿嚎,陈雾踟躇着,不敢再往前走了。

庄弗槿没有为难他,一摆手,头都不回地说:“你走吧,明天早上八点来这里接我。”

他缘着江水走,一步步往上游攀。

混乱的人声都被甩在身后头,渐渐地,寂静爬满了他的耳道,水流淙淙,万物浸泡在牢不可破的寒气里。

脚下的路没有照明,庄弗槿却很熟悉,从前他走过许多次,曲折的小径通往沈眠扎在水边的家。

雨歇风止,天空中偶尔冒出几颗夜星,像在同他打招呼,诉说“好久不见”。

庄弗槿用手拨开半人深的蓬草,才看到大门上生了锈的铁环。

鬼使神差地,他握住铁环敲了三声门。

沉闷的声音很快被夜色吸收干净。

自然是没人应门的。

庄弗槿自嘲一笑,方才轻轻地推门入内。

院子里的泥土浸满潮气,院墙边的梅花树病病歪歪,石头缝里藏着虫鸣,一切都透着长久无人打理的荒疏。

庄弗槿在破旧的院落里,看到沈眠提着一篮子香椿,抬头望他,道:“你回来了。”

人这一生,最希冀的不就是满身尘土地归家后,有人能来迎接自己吗?

江南扁舟子,风雨夜归人。

庄弗槿明知所见是幻觉,仍然想死在这一刻,死在沈眠的一句关切的话里。

他在梅树下寻了一块石头坐上去,正对择菜的沈眠。

沈眠的脸上的笑容干净地近乎透明:“你嘴巴挑剔,山里的菜你都不爱吃,但我能拿出手的只有这些……”

他掐菜的动作很熟练,草木汁水的清香从指尖散发出来。

“喜欢吃,”庄弗槿声音哽咽,把脸埋入掌心中,“好想念你做的饭。”

庄弗槿身上罕见地展露出烟火感,有了点活人气,他最柔软的部分都是沈眠的创造物,沈眠让他感知到山林朝露,江边月白,晓得如何通过星星的位置判断时节更迭,看暮云预测明天的天气。

沈眠塑造了他,是他的老师,母亲,和爱人。

“我捉了一桶鲫鱼,”沈眠朝一旁点了点下巴,“明天配豆腐吃。”

庄弗槿顺着沈眠的目光看去,目之所及只有一个干涸的石头砌成的池子。

粗糙的水泥棱角戳破了他美好的幻梦。

庄弗槿惊慌地站起身,沈眠的影子消失不见。

腐朽的木桌上只剩厚厚的一层灰。

庄弗槿愠怒,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吵到沈眠在此徘徊不去的灵识。

推开堂屋的门,陈设依旧如同几十年前的过时样子,时间在这里停滞不前,关于沈眠的一切都拙重如一座山丘。

不变不动,不止不休。

庄弗槿找到了桌子上的半盒火柴,划了好几根,才点燃一只,他用手心护着飘摇的火苗,引燃了烛台上的一段残烛。

他畅想温柔的烛光照映在沈眠脸上的样子,那张腼腆的面孔一定会被晃出热烫的血色。

沈眠在他脑海里的样子从不会模糊,只偶尔会跳跃一下,切换成冷冻室里,冰凉又面目全非的一张脸。

红烛不断淌下泪水。

庄弗槿不动声色地抹了一下眼尾。重回沈眠故居耗干了他大部分勇气,他愧对沈眠,沈眠永远不会变化,他却被万丈红尘磋磨得千疮百孔。

不,应该说他本就卑劣,配不上沈眠的玲珑心肠。

今晚没有月光,庄弗槿对着几颗孤星发誓般地说:“等你活过来,我们不留在京城,找一处比嘉陵镇还干净的地方定居,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盛玫要被抓到牢里去了。”

他对未来做着美好的筹划,吐出来胸中全部浊气,肺泡每次鼓动,他都感觉到在和沈眠同时呼吸。

沈怀珵这颗棋子被庄弗槿刻意忽略了。

他不记得沈怀珵此刻躺在病床上,自然也不会知道沈怀珵被一袋一袋输送着血液,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三封。

医院的走廊上只有陈雾在焦急地等。

护士在手术室外寻找家属,又一次问他:“病人丈夫还没来吗?需要他签字。”

陈雾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双腿:“他不会来了,我是病人老板,我签字。”

空气里充斥着廉价的消毒水味道,走廊上的灯坏了,总会无规律地亮起,又熄灭。

抢救的时间很长,陈雾在乍明乍灭的灯光里,思维也变得很慢。

十二点时钟敲响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沈怀珵极有可能死去。

死在简陋的村镇医院里。

然后呢?然后会由自己给沈怀珵收尸。人命的微贱让陈雾感到绝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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