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页(1 / 1)
('
刘先洛:“我很满意,弗槿,你看过吗?”
“我当然相信您和怀珵的眼光,明天我就让宣传部全世界范围铺排,好好利用上。”
他忍不住多看了沈怀珵几眼,沈怀珵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像一朵覆盖上冷雪的白梅,虽然梅香一缕,并不为他而绽放。
庄弗槿一口酒压入喉头,又说:“如果我还能等得到明天。”
包厢内的气氛为之一滞。
其余三位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讶异神情。
“刑振,你准备好了用什么来威胁我?”
刑振的表情立刻转化为讥讽:“你问心有愧的所有事都可以变作我手里的把柄。”
庄弗槿装作很认真地歪头想了一下,道:“那可太多了。”
“除掉了一些看不顺眼的人,夺了一些不属于我的权,被你扒出来的,有哪几桩?”
“刘导出现在这里,是想斡旋,怕影响《烟雨客》的顺利上映吧。”
“那小珵呢?你要做证人,当庭指证我吗?”
庄弗槿说话时,眼神从没离开过对面的人。他想从沈怀珵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丁点的动容和挣扎。
可惜,对方也在同他演戏,这间包厢里的人,各怀心思。
“你们都搜集到证据了,还弄什么请君入瓮的戏码,难道要劝我自首?”
他语气轻轻巧巧,像闲聊今晚皎洁的月光一般,半点不像在商议关乎自己生死的大事。
沈怀珵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拿出一沓拇指厚的资料,推到桌面上。
那摞纸张仿佛被投掷出签筒的判决签,慢悠悠地随转盘移动到庄弗槿跟前。
刑振说:“我恐怕不是第一个搜集证据威胁你的律师。”
庄弗槿边翻看资料,边道:“你前面有不少,对了,你们事务所先前有位合伙人,也算你的师兄,和你做过一样的事,不过,他单枪匹马来的。”
刑振一哂:“我知道那个师兄得了一笔巨款,移民出国了。”
庄弗槿翻到最后一页,落款处躺着刑振孤零零的名字。
“沈怀珵,你为什么不签?”
他连名带姓叫沈怀珵全名时,有种别样的意味。从前男人不爱他,总这样无情地叫。现在这短短三个字像吸饱了水的棉花,压上了浓重而复杂的情绪,听起来仿佛夏季暴雨前压境的乌云,让人心头发沉。
沈怀珵说:“你今晚不配合的话,我就会签,然后提交法庭。”
庄弗槿嘴角勾出一点苦笑。
刘先洛唏嘘不已。
《旧塔》时不谙世事的沈怀珵珍贵如惊鸿一瞥,那时候只要庄弗槿提一句要求,赴汤蹈火的事沈怀珵也为他去做。
当时他对着沈怀珵感慨“人生自是有情痴”。
如今“痴”的那一位竟囫囵调转了个个儿,变为庄弗槿。
拼着毁掉一世名声的代价不管,庄弗槿也愿意为了沈怀珵的一句威胁而束手就擒。
可刘先洛的电影不能成为这对痴人争斗的牺牲品。
“今晚怀珵请我来,让我劝你自首,”刘先洛对庄弗槿说,“那样他们可以申请秘密庭审,不引起舆论波澜,不影响新电影如期上映。”
庄弗槿最近参演的电影,部部上映前都有意外。
庄弗槿起身,拿起那本厚厚的诉状来到沈怀珵旁边,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支笔,一起放在他面前。
“我想看你签字,”他说,“像当初民政局大厅,你签离婚同意书一样。”
刘先洛猛地站起来:“弗槿,你昏头,一签字提交法庭公开审理,你连所有东西都抛下不管了?!庄家累世的基业,你前半辈子的名声……”
沈怀珵拧开钢笔的笔帽,握在左手上。
庄弗槿忍不住想那只手心上是否还有细汗,他对自己有过一瞬间的于心不忍吗?
“制造车祸导致养兄亡故,纵火让江彦重度烧伤,”庄弗槿用古井无波的语气复述诉状上的内容,看到沈怀珵动作犹疑了,催促,“你既然搜集了这么多证据直指我,为什么不签字?”
会不会是不忍心?
刘先洛突然跨过来一大步,抓住庄弗槿肩膀,大声质问:“你偏偏要束手就擒?以你的本事,动动手指,这两个人只有在京城灰飞烟灭的份!你别被一时的儿女私情蒙蔽!”
世界上多的是刘先洛这种人。
他们和庄弗槿有利益的牵扯,是大树荫蔽下的寄居生物,庄弗槿想要安安静静地被心上人送入监牢,无数人不会答应。
沈怀珵的笔尖触碰到雪白的纸张,临动笔前,他抬头看了庄弗槿一眼,恍惚生出在仰望金字塔尖的错觉。
一个小时前庄弗槿还在主持召开能影响所有人前途命运的董事会,现在却甘愿为沈怀珵献上自己辛苦灌注出的高楼的所有根基。
拳拳私情,只有一缕渗漏进来的月光做了见证。
“签吧。”庄弗槿忽然握住沈怀珵的手,帮他动了第一笔。
第175章 替死
沈怀珵的手被烫到似得一缩,第一点笔画便惊惶地斜飞了出去。
庄弗槿嘴角露出进入包厢以来第一丝愉悦的笑,说:“不签?舍不得我?”
他似乎什么也不怕,即便下一秒要走入的是枪决的刑场,只要能看到沈怀珵脸上的一点怜悯,也算死得其所。
沈怀珵面孔上刻意维持的一层冰雪裂开了一道口子。
庄弗槿滚热的掌心还贴在他手背上,他索性撂了笔,道:“你怎么可能乖乖就范,你还有别的阴谋罢。比如,一会儿出门后你有一百种杀了我,死无对证。”
“我杀你?”
我爱你还来不及。
庄弗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翳,他直觉自己和沈怀珵之间有比天堑还深的隔阂。
“没人会害你。”他坚定地陈述一遍,“即使我死了,我手底下的那群人也不敢。”
刘先洛的表情愁云惨雾。
偏偏庄弗槿为证清白,还转头询问他,“刘导,你说是吗?”
刘先洛浅浅和其对视一眼,不禁被对方身上森然的肃杀之气震了一下。
他预感庄弗槿在压抑某种暴烈的情绪。只手遮天的暴君对一个弱不禁风的画家俯首称臣,难道他心里就没有半分不甘?
庄家大树一倒,刘先洛不知道那些下头无枝可依的猢狲要作何反应,真还会受羁绊,忍住不铲除沈怀珵这位始作俑者吗?
刘先洛心里七上八下,但口中仍然应承道:“是,怀珵会安然离开京城。”
庄弗槿笑说:“你得到我的承诺,可以放心签字了。”
他的笑容绝非一种认命的无奈,反而像冒险家临近深渊时产生的满足的、畸形的狂暴心态。
和庄弗槿交锋,步步都是险棋。
沈怀珵又犹豫地动笔,笔尖凝在一点上,顿过几秒。
回忆过电般从记录下滔天罪孽的纸张上奔涌而来,沈怀珵想起这个男人的寡情和多情,冷漠和追悔。
雾山镇的一座不知名山丘上,他替自己解围,逃离了刘先洛的潜规则;签订结婚协议,他说“我会利用庄氏的一切资源捧你”。
暴雨的下午,他冷眼旁观自己被他的阴谋诡计算计到退学;冰冷的化验室,医生拿着可怖的针头做试管准备。
……
太多太多的缘和劫,恩和债。
即使下到地狱请阎王评判,也难以理出来谁欠谁更多几分。
“我也有错,”沈怀珵签成了名字的最后一笔,道,“如果我最开始没去纠缠你,一切都不会开启,也不会到今天无路可走的地步。”
刑振此时说:“庄弗槿不值得你怜悯。”
是吗?
庄弗槿贪婪地欣赏沈怀珵略微失魂落魄的样子,想,他依然心软,或许自己在他眼里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
“明天等待司法部门传唤吗?”庄弗槿说,“那我现在要回家一趟,沈雪时还没来得及托人照顾。”
沈怀珵推开椅子起身,几乎以逃离的姿态走出了这间密不透风的包厢。室外月光如水,澄明地淋在京城寂静的万物上。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