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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他们,误入我们剿匪的山岭,想来受到惊吓,马匹不受控的乱蹿。”

他顿了顿,又道:“性命关天,假使勘合公验无误,只管放他们进城罢。”

*

正统五年初秋,宋迢迢离开扬州城的第二年。

此时天下已是割据两派,黏吝缴绕,间不容发。

显章太子一派以益州为据点,控剑南道、山南西道、黔中道、江南西道于股掌,并在河西设置重重军防,以抵御北庭都护府的军马。

圣人一派则稳据燕京,死守河东,同都护府的晋王呈夹击之势,寸步不让。

战火延绵不至的晋阳城,少女探出轩窗,沿街游览,入目即是林立的店铺,酒楼行肆高挂招幌,接旗连旌,临街的小巷人家,间或种些秋菊,间或种些木樨。

团团花簇素色清馨,颗颗碎星金黄馥郁。

花香、果香、羹汤香;人声、雁声、辘轳声,宋迢迢轻轻阖目,便觉喧嚣又滚烫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微风撩起她鬓边的碎发,轻抚她瓷白的面颊,秋光暖融似沙蜜,惹得她弯眉扬唇。

从暑气绵长、瘴毒伏藏的岭南密林中择药归来,一路越过重重险阻,乍见这般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景象。

如何能不令人惬意怡然?

然思及沿路所见所闻——譬如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妇孺,譬如沙场上堆叠如山的残骸,哀鸿遍地,疮痍满目,宋迢迢又不免心生怅惘。

她落下卷帘,倚靠车壁,继续翻阅此次供给王府的药材账册,她一贯缜密,连夜验讫的账目,仍要反复审察,务求巨细无遗。

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宋迢迢翻开鱼鳞册的尾页,恰见碧沼从车辕踏入车厢。

两年前,杜氏做主,将碧沼嫁与统管前院的苍奴,二人皆是宋家的心腹,青梅竹马,实是一对佳偶。

现今碧沼盘发竖钗,额面光洁,丹砂唇,柳叶眸,全然不似当初青涩的模样,行事作风竟隐隐有了韩嬷嬷的影子。

但听她劝道:“娘子莫忧心,早查过三五回的账,绝无纰漏的。再者,娘子并非头一回与王府往来,承接晋王府的药材生意近一年,药铺上下,如今都算熟手,娘子放宽心。”

宋迢迢顺势阖上册目,偎在碧沼怀中,轻声道:“阿娘这两日出城办事,我才归府就得知堂姐有孕,宋家作为她的外家,自当在押送的药物中添置一批安胎药。”

“孕妇用药,务必慎之又慎,碧沼姊姊想必也是深有体会的。”

碧沼成婚后育有一女,乳名幺幺,伶俐可人,阖府内外无有不喜爱的,杜氏亦常常携她在身侧玩耍。

碧沼闻言羞赧一笑,提及爱女,便不免想到颇为娇宠外甥女的银鞍,遂欲开口询问自家阿弟的动向。

车马骤停,外间突然传来阵阵争执声。

宋迢迢愣怔,车壁随即被敲响,引路的阍人传话:“请娘子在二门外稍候片刻,待内院的管事派人接引。”

她挑帘,颔首道谢,另要碧沼赏给他一袋铜钱。

待阍人走远些,宋迢迢却发觉争执之声愈大,她本不欲理会闲事,此处毕竟是王府,岂有她一个外人置喙的地界。

嘈杂的话音间,隐约掺杂一道男声,潺如溪流,洋洋盈耳。

一瞬间,仅有短短一瞬,天地俱静,她的神思游曳晃动,追随这道声音回到多年前的月夜。

她犹疑着挑开车帷,青帷翻飞间,她瞧见一位少年郎,眉目隽刻,青衫落拓,抬眸望她时,一双凤目蕴光,似含澹澹春华。

少年人如玉,只是从头到尾,乃至他眼角那颗小痣,都教她觉得十分陌生。

宋迢迢的面色慢慢沉寂下来,生疏一笑,便要放下车帷。

“娘子且慢。”

许琅城眸光流转,出声制止。

宋迢迢顿觉讶异,出于礼节,低眉别开目光,应道:“郎君唤我何事?”

他叉手行礼,语气不疾不徐:“烦请娘子恕某唐突,某观娘子所乘车驾的标识,仿佛是出自晋阳城近年的药行新秀——鸿鹄巷宋家。”

“娘子此行,应当是为王府的药房添置货存?”

“确如郎君所言。”她道。

他笑笑,斟酌发问:“不知娘子可通药理?”

“略通一二。”

“既如此,可否请娘子为这位侍女,略略察看一番,府中管事说她害的是疫病,要将她赶出府去,依某所言,却不尽然……”

少年说话时,手中提拎的一摞陶响球、竹风筝,被风吹的飒飒舞动,交缠着日光,像一串五彩斑斓的连环画。

宋迢迢不语,心道,这人着实古怪,纵使王府的医官不愿给下人看诊,府外的游方医、坐堂医数不胜数,何须她这个外行来横插一脚。

不过,她转念一想,能在二门行走的外姓郎君,打扮体面,还随身携带哄孩童的小玩意,恐怕是入府探亲的,非富即贵,不宜得罪,遂应诺。

一名年岁不过十三四的侍女被引到她面前,身形单薄,面色槁白,脖颈至耳后,糠疹密密麻麻挨挤成团,色若胭脂,刺目可怖。

她心神一滞,半晌才道:“的确不是因疠气发作的,或是因血虚,或是因风邪,断不会传人的……”

她沉吟几许,提笔写下一纸药方,道“你先去医馆寻大夫看诊,再问他这付方子对不对证……我从前为这病,吃过许多苦头,偶然得此良方,可谓是服之即效。”

她一面说,一面指点碧沼从存样药的抽屉中拨出几味药,递给侍女,方中配伍了贵价的药材,她怕这姑娘囊中羞涩,索性一应包揽。

侍女诺诺道谢,一旁的嬷嬷没法奈何,只得道:“那奴就依许郎君的意思,去求薛娘子开恩,允这婢子休养两日,日后依旧在内院侍候。”

许琅城折腰作揖,笑得粲然,“深谢吴嬷嬷,吴嬷嬷心慈,他日必有善报。”

奴仆岂敢受主子的礼,嬷嬷诚惶诚恐的摆摆手,忙不迭转身离去。

少年晃晃手中的陶响球,又要来谢宋迢迢,一回首,哪里还见得到少女的影子?

*

午时已过,宋迢迢将仓房的药材清点完毕,与药僮交代清楚,就要转道去拮芳斋看望晋王侧妃——她的堂姐宋盈。

她前脚方迈入拮芳斋的庭院,后脚就有小僮追来她身后,唤道:“娘子留步,夫人传您前去叙话……”

宋迢迢问:“薛淑妃有何吩咐?”

小僮含糊道:“您新送来的那批药,大抵出岔子了。”

宋迢迢惊疑不定,适才她整理药材时,的确有淑妃的贴身侍女过来拿药,说是缺了味沙参。

淑妃是晋王的母妃,府中当家主事的长辈,且有肺痿的旧疾,常年服药,她不曾有疑,立刻奉上一匣昌阳新进的上品沙参。

万事不怕小心多,她取药时特地核验过药匣,绝无差错。

宋家根基浅薄,需要依赖与王府的姻亲干系,才好在晋地站稳脚跟,自是对这位尊长尽心竭力,怎可能在她的事上捅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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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生大喝:stop!女主没有考执医,没有处方权!

第32章 狐狸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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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地的富户多以瓷器、丝帛、药材行当发家。

人吃五谷,四季变换,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宋迢迢与杜氏为求稳妥,权衡之下选定曾经涉猎过的药材生意,祈望凭此东山再起。

她们举家迁离故土,摈弃汲汲营营操持多年的百廛,要在人生地不熟的晋阳城起家。

从赁铺面、置产业、招人手乃至疏通府衙,联络药圃,无一处不需要众人呕心沥血的经营。

头一年尤其艰难,晋地豪族遍地,有那起子贪奢独断的富商,不愿让新人冒头,在宋家的药行初见起色时,便雇人来寻衅滋事。

累得她们吃下几桩不大不小的官司,幸而杜氏有盘算,宋迢迢又警敏,这才未垮台。

可是左右都被人辖制着,长此以往必然会前景黯淡。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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