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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不必来。”
她如是说到,一滴清透的水渍伴随残花,直直坠在他绣满缠枝花的袖口。
*
宋迢迢回身折返,不过行了半刻钟,面颊已经被湿凉浸透,泪水已经糊得她看不清前路。
她忧心妆面尽毁,不便去见人,遂去寻水源拭发净面,然而园林中曲径七拐八弯,她不熟悉路况,神思不属,稍有失察,撞到路旁隐匿的怪石,跌仆出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跌进青年小山般的胸膛中,琥珀香夹杂藿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唤起她种种不堪的记忆。
她面色陡然一沉,使力推开身前人,径自去曲池畔照映水面。
萧偃笑笑,观她眼周绯色晕染,似烟霞又似桃花,就知她哭过半晌,不大生得起气来,慢悠悠踱步去她身边,瞧着她掬水拂面。
玉珠般的池水滚滚而落,自她光洁的额面滑至小巧的下颌,直将她濯淖的肤光夺目,妍压芙蕖的容色褪去粉砌,愈加清绝,仿佛丹青手呕心滴血绘就的工笔洛神图。
萧偃喉结微动,附耳同她道:“医官说,再有四五旬的功夫,你就无须服药,尽可行房。汤池薰水殿,翠木暖烟宫。*骊山行宫里的华清池十分宜人,有水滑洗凝脂之誉,倒与你堪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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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还有一更,想合着码一章长长的可是不够惹,干脆分开啦~
*出自古诗词。
第41章 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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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如同连丝汇入水波之中,池水半透,好似一方翠玉,交绕着雨雾,呈露出少女的芙蓉面,她整理鬓发的手微顿,指尖旋转,拔出鬓边的点翠嵌珠花钿。
花钿乘袭风雨,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燕弧形,轻飘飘擦过萧偃的眼角,在他光洁的面庞印刻一条红痕。
鲜血顷刻洇湿他的肌理,血线蜿蜒而下,滴在他缕金的襟口,竟似泣泪啼血的情状,搭配他无波无澜的神色,尤其骇人。
钿子击开水面,发出沉闷的落水声。
宋迢迢不语,掀起眼帘望向他,眼底的憎恶之色转瞬即逝,唯余一派默然。
二人相望良久,方见青年施施然笑起来,揩去鲜血,轻描淡写道:“月娘不喜点翠的首饰,不戴就是。何苦动气。”
他说着,抬手拨弄她蓬乱的发丝,欲要吻她额角,被她转头避开。
他唇畔的笑意寥落下来,语气犹算和缓:“时候不早,将要回宫,当去拜别亲长的。”
话虽如此,男子箍她腰肢的手反而力道渐重,逼得宋迢迢痛呼一声,扬手又要扑打他。
萧偃扯扯唇,圈住她一对皓腕,引着她绕开胸膛,去触他的面颊,“月娘假使要泄愤,也该挑最软和的地方下手,不然反累得你腕子疼,怎生是好?”
听得这话,宋迢迢才肯开口,然她实在伤神,甫一开口,眼泪就如泉涌出,连带她的吐字也是含糊滞重,仿佛被泪水浸泡过无数日。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我已然认命,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逼我?”
她一面流泪,一面呢喃,似质问又似自语,想来是哀情太盛,她的心绪混沌,翻来覆去唯有这套话。
萧偃拥着她,因她哀戚的缘由与旁人相干,原还有些微不豫,听得片刻,思及今日的设局,确实是对她逼迫过甚,并不敢发作。
待得云雾消散,雨露骤停,天边夕阳透出朦胧光晕,怀里的姑娘终于收势,半靠在他胸前,恹恹垂首,极倦怠的模样。
池畔的路径被雨水浸润,漫地泥泞,他观少女的鞋袜半湿,遂抱她去就近的水榭更换。
二人沿路行来,明面不曾有外人跟随,远处自有重重暗卫扼守,榭内饰以风帘翠幕,红日斜照着檀木矮榻、白玉石小几,一室暖融之意。
高门富户设宴是常事,故尔在室内存有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萧偃替宋迢迢褪下罗袜,露出她一双赤/裸的玉足,纤细巧致,洁白如新雪,教日光照耀,遽然透出隐约的粉光。
萧偃观之,呼吸一滞,不禁道:“方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屟红托里。*应如是。”
话罢,低眉折腰,在她玉琢般的足踝落下一吻,唇瓣碾过如缎的肌肤,向上攀延。
宋迢迢眉心紧蹙,似欲拃挣,被大掌扣住腰肢,再不能动,过不得半柱香的功夫,少女眸光颤颤,已是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
斜晖湮灭,萧偃披衣点灯,灯火如豆,依稀照出宋迢迢卧榻的侧影,他将一榻狼藉收整完毕,含笑俯首,欲去啄吻她的朱唇,看出她避之不及,十足嫌恶的情态,不免发笑:“嫌我就罢,怎地还嫌弃自个儿?”
话落许久不得应答,却见少女双肩簌动,战栗不已,不知是怒气太过,还是忧惧太过。
他拧眉,掰过她的肩头,入目是满面潮湿的泪光,突觉心头被挞击般钝痛。
他抿唇,近乎无奈道:“我从没打算为难那名胡雏,许家二郎也会全须全尾的。”
他软硬兼施,态度强硬几分,又道:“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宋迢迢听罢,毫不动容,依旧是落泪,萧偃瞧着,只怕她要将一身的水、一身的血都哭干,哭尽,不得不缴械投降,讨饶般发问:“月娘…你究竟要什么?隋珠和璧,龟龙麟凤,我绝无不依的。”
她眸光闪烁,泪珠涌得稍缓一些,红唇翕动似要出声,萧偃见状,强调道:“同我分离,这一条是断然不成的。”
宋迢迢轻轻瞬目,视线被烛火和泪水晕渲,模糊现出青年的面容,她听见自己开口,以一种平静又硁执的语调。
“今岁的岁辰礼,陛下尚未赠我。”
她揣摩他的思绪,继续道:“我想要一道旨。”
萧偃颔首,无可置疑,几乎是立即应允她的要求,饶是她早有预料,依然忍不住惊疑。
“陛下一诺千金,亲笔所书的谕旨更是重比万钧,轻易摇撼寰宇、变更山河,如何放心向我许诺?”
他思索少顷,遥遥指向远处山峰的几座大伽蓝,“我不信神佛,不在乎天命的说辞,更不大关心身死之后,青书史卷如何评断我。”
“所以,即便月娘让我提笔退位,另册新君,其实也无大所谓。”
“但是。”他顿了顿,兀自笑起来,“让我自戕是不成的,一则,你会被旁人夺走,我势必不甘、不愿。再则,要你陪我赴死,我亦是万般不舍的。”
宋迢迢闻言,默默半晌,作嗤之以鼻状,道:“真正心爱一个人,莫说要她去死,单单是令她难过,也会万般不舍的。”
“怎么舍得叫她三天两头掉眼泪呢。”
这样的话,萧偃无法回答,更不欲回答,揽臂将她纳入怀中,久久无言。
因为他明白,倘使他说“当你同样心爱我时,就再不会掉眼泪。”——她的应对之辞,他是恇怯于设想的。
宋迢迢望着琉璃灯盏,觉出萧偃披散的青丝同她的交缠在一处,时不时还拂过她的肩头,刺得她阵阵发痒,她忿然回首,鼓劲推他肩膀。
他笑笑,握住她作乱的手,恰要去吻,屋外蓦地传来惊寒的禀话声,似有急报,萧偃遂令她稍候几息,疾步离去。
宋迢迢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目光越过窗棂,投向水波澹澹的曲池。
现时如若萧偃再来观望,哪里还能在她眸中窥见半点情绪,黯淡夜色里,少女清凌凌的琉璃眼,是比刀光还凌厉的存在。
与此同时,恰在曲池隐蔽的角落,点翠嵌珠的花钿悠悠漂浮,钿间藏匿的桑皮纸被池水冲刷出来,其间墨迹氤氲,一应信息概被淹没。
她回想纸页中的内容,在萧偃折回之时,刻意摇扇送风,不住的拭汗。
果然引得他锁眉,忡忡道:“这么多年过去,你惧热的毛病居然愈加重。”
他接过她手中的纨扇,不急不缓的代为摇曳,携她向外间行去,“冰鉴水榭都消不去的暑气,着实猖獗,不若去行宫避暑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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