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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路不好走,马走得再慢一些。

“大哥,真有那一条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周青云惊喜,反问:“你背过《大闳律》吗?”

“没有,看过《律令直解》

官方出的律令注释版

。”

“这个更好。方才那条是我编出来的,吓唬吓唬他。”

“哈哈,果然如此。”

“搬是真要搬,他们凑得太近了,不合规矩。衙门里都是要紧事,隔墙有耳,叫有心人听去了到处传,不好!”

“有道理。大哥,你喜欢做官吗?”

周青云还没答,她接着说:“我师兄讨厌这个,他说官字两张口,一张口要钱,一张口要命,管富人要钱,管穷人要命。”

“他是什么样的人?”

提起师兄,这姑娘喜气洋洋,兴奋地说:“他文武双全,是宏拓九年的进士,他不愿意做官,为达成父亲遗愿才去考功名。他跟我共一个师傅,学的是剑,武艺还不错。他为人正义,见不惯这些昏天暗地的事,因此我们……”

“他叫什么名字?”

“姓千名渺。”

“名万里。”

“大哥怎么知道?”

“猜的。”

殷若又咯咯笑,高兴地说:“想来你们有缘。”

“他家里有人做官吧?”

“叔叔伯伯在军中,两个千户,一个百户。他爹去得早,生前只做到总旗官。他母亲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因此教他要习武,也要念书。”

“他母亲对他寄予厚望。”

殷若没往深里想,应道:“是,因此他没去武举,先考了功名。”

虽然捧了这位师兄的才情,但在武艺上只说“还不错”,想必差她自己许多。这个千万里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因此借孝顺之名,扬长避短,躲过武举。

周青云不留神发出了一声笑,怕她追问,忙说:“一会我在里边问话,你到外头看着,以免有闲人靠近。”

“好!大哥放心。”

第23章

潘山乡离城近,因此好做那进城的生意,稍微赶一赶就到了地方。人也特别好找,路边锄地的老农一听这个名,就指着不远处冒烟的方向说:“来得及。”

这话也对也不对,来得及是人还没下葬,来不及是人在棺材里。

棺材四周哭哭啼啼的人里没有老妇,周青云心凉了半截,殷若在嘈杂声中不停地凑到人前搭话,没一会就喊:“大哥,我们该走了。”

周青云出来,望着坡下叹气。

“大哥,怎么了?他到了这年纪,又有一副好板,还有儿孙烧纸守灵,算是善终啦!”

“找不着人,这一时半会,我也没主意了。”

“找着了呀!”

周青云愣神的工夫,她直接从路边往下一跃,抓着这竿竹借点力,顺利晃出去,蹭到了下一竿。她只靠这三下就到了水塘边,对着塘对面蜷缩的身影喊:“江婆婆,江婆婆!”

看起来像是干草的一团动了动,渐渐升高,露出人形。

“大哥,我先过去,以免她掉进水里。”

等周青云绕啊绕,绕到那边,老人家手里的馒头只剩了一小半。

瘦得可怕,像是紧紧巴巴蒙上一层薄皮的骷髅,指骨像是要戳破扎出来似的。头发全白,乱糟糟的,头顶一带少到盖不住头皮。

烂蒲鞋,裤子上补丁盖补丁,上衣更破烂,两边袖子加起来都凑不够一只的份,她用稻草胡乱扎了个披风样式罩在上面,隐约露着黄到发黑的皱皮。

周青云一见她这模样就明白了——老头死了,儿女没打算再认她,兴许他还没死,他们就把她赶出来了。

他蹲下来,大声问:“老人家,你还记不记得方画,方芝?”

江婆子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被刀疤穿过的右眼泛红浑浊,只有左眼还能用。她眨了眨眼,含含糊糊答:“她可不是好人。”

“她年轻时生得什么样?”

江婆子垂眼看馒头,手不动,脑袋凑上去啃一大口,慢慢嚼,就是不答。

殷若又掏出一块饼塞给她,还拿话哄她:“你要是好好地告诉他,我们带你回去吃牢饭。”

周青云错愕,随即笑起来。

牢房能遮风挡雨,每日有糙米饭吃,死了还管收殓,对这老妇人来说,不算是坏事。

果然,江婆子抬眼看她,问:“牢里的饭要钱吗?”

“不要,去不去?”

“去。”

“那你好好回答我大哥。”

江婆子将最后那角馒头送到嘴里,两手同时摩挲着手里的饼,垂着头说:“我不如她,价钱低,有人愿意赎我。她要用我替他养儿子,就仗着身份把这事搅黄了。等那肚子快要瞒不住了,外头那男人就想法子把我们弄到了婉华楼,她做鸨子,我还做那事。”

“等下,江瘸子不是你儿子?”

“谁?”

“你卖给方画的儿子叫什么?”

“我吃过那虎狼药,生不了,那本来就是她的。”

周青云连咳了两声,不愿意污了殷若耳朵,想把她支开。殷若却急着问:“对面那些子孙,也不是你的?”

江婆子苦叹道:“我以为是,含辛茹苦养大,可人家不认。”

殷若气呼呼地踢了一脚,一块不大的石头飞向了池塘,咚一声,没入了水中。

周青云哄一句:“小妹,你去那边看看竹林里有没有笋,有就找东家买一些,回头我们烧肉吃。”

“好!”

“再找一下里正,有事要交代。”

“知道了。”

她一走开,周青云抓紧问:“她不喜欢这个儿子,所以丢给你?”

“这是下人的种,她不愿意要,怕给她的好儿子脸上抹黑。”

“她在这之前,确实生过一个娃,对吧?”

“应该有的,只是从来没见过。有一回我替她倒尿壶,听她说了句梦话,喊的是‘我的岁儿,娘想着你’。”

江瘸子名梆,就在身边,绝不是这个岁儿。

“你见没见过她没画脸之前的模样?”

江婆子点头又摇头,眯着眼说:“那些疤是真的,烫出来的疤,只能先用膏子填平,再上厚脂粉遮盖。我听她那男人说过‘你又回不去了,何苦招惹她,不如安心跟我过’。这男人虽有些本事,但生得丑,腰背从来没挺直过,奴才种子一个,她怎么能甘心跟他过?”

周青云听懂了她的意思:那些疤,怕是得罪了人,被加害来的。

“鹅子脸,偏圆的眼,她会涂涂改改,让它变样子。鼻子半边好半边坏,想来先前不会差。嘴角天生是翘的,像是要笑,后来不是凶就是苦,就不那样了。”

周青云摸出一张纸,展开,挡了下半部分再让她看。

江婆子细看了一会,说:“眼睛像是这样的,鼻子眉毛不是。几十年了,我恨着她,从来不愿意回头去想,忘得差不多了。”

她将饼子塞进稻草下的衣襟里,望着塘面,摸了摸脸上的疤,又说:“她也恨着我,她说我生得这样寻常,又无才情,怎么总有男人愿意倾尽所有来待我?呵,世间哪有那样的好事。”

周青云劝道:“此生已不可追,你以诚心待人,积攒了福德,来世必有好报。劳你起身,跟我走一趟。”

他伸手,老人家立即避了,这让他心酸——她为了这汤油头,下那么大的决心才出来,可惜那人贪的是色不是德。他大失所望,不仅慢待她,兴许还拿过往心酸来羞辱她,致使养子女跟着轻视她。

一则马载不下第三个,二则老人家这把骨头经不起。

周青云拿出符牌,向里正亮明身份,义正严词细数了江婆子一堆罪名,再问里正是等着衙门来拿人,还是这里往那边送。

一个叫窝藏,一个是揭发,里正当机立断选了后者。

“此人干系重大,牵扯许多,还要留着细问。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必定是同犯杀人灭口,意图掩盖。到时,本官只找你要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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