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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名字,任平生?”拍完了脑袋,莫大人又笑嘻嘻地问他话,“听着也寡淡得很,不如随我一齐改了,师徒同心,从一起换名开始。”
哪门子的师徒,任平生可半点不想给这古怪的姑娘嗑拜师头,随即脑袋一扭,皱着眉躲开她的手:“我不换,我娘说了,我这是平安一生的好名字。”
“哦哟,怪不得!”那莫大人恍然大悟一般,“你这被狗撵死的命可真够平安的!”
任平生一咬牙帮子,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他这人虽说又穷又苦,啊不对,该是正因为他又穷又苦,养成一副混不吝的性子,谁说了半句他不爱听的话,都是要抡起拳头揍一顿的。反正没家没室没牵挂,打赢是赚,打输不亏。
先前是他刚醒来,还没搞明白这“不人不鬼”到底是个什么鬼,才傻愣着听这姑娘白话,这会儿想不明白也想烦了,又见这位莫大人明明年纪轻轻,非要在他面前扭捏出一副无所不知老祖宗的做派,登时就来了气。
可拳头握起来又生顾忌,不管她嘴里吐出来的是狗牙还是象牙,人家好歹看着是个姑娘家,岁数也不大的样子,任平生下不去手,于是顿住脚步就骂:“你少在这鬼迷日眼的!装神弄鬼了一路,莫以为我真不敢动手。”
“小东西,气性大得很啊。”莫大人白了他一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就敲任平生的脑门子。
任平生没躲过那扇子,正要再发脾气,就听她接着道:“我可不是装神弄鬼,姑奶奶本来就既是神,又是鬼。”
耐心告罄,任平生正琢磨着跟她干上一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光,嗖地一声,还没看清楚,就被那莫大人抓在了手里。
“来活了小鬼。”莫大人舔舔嘴唇,不等任平生反应过来,一把抓起他的胳膊,脚下一转就没了影。
这滋味可半分也不好受。七八岁的时候任平生曾被一帮孩子骗去钻一个穿山洞,一进去就被堵了来路,他只好往深处钻,另一头那出路是个一线天,真真只有一线,不过尺来宽,尽管任平生当时个头小,也差点没钻过来。
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眼前混沌一片,又纷纷往眼前逼来,立时让他回想起了钻一线天那会儿,脑门卡在石头缝里进不得出不得,只能望着两边看不到底的山壁哭的恐惧。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是一瞬间,乍一落地,任平生呼哧着喘了好大一口气。
旁边又听见那装神弄鬼的嗓门:“啧,你一个死人憋什么气,有没有点尸体的自觉。”
任平生还没来得及还嘴,她又一甩袖子:“先干活去。”说着掉头就走。
得了片刻清净,任平生才反应过来自己喘气的感觉分外古怪,确实在大口大口吸进空气,但胸腔肺腑又好似不缺这口气般。
他屏住呼吸感受了一下,还真是,明明没有进气,却没觉着哪里憋闷。他又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平静极了,一点跳动的感觉都没有。
这是,真的死了?
可一轮夕阳照下来,地上明明还有他一道影子。
顺着影子往前看,任平生这才瞧见自己在一处走廊里。顾相城多山多水,这走廊就吊着脚建在临水山腰处,往外看是一道浅溪,往里进是一处卧房。
莫明奇妙的莫大人此时已经冲进了房里,不知怎么挤过了床前一堆人,正弯下腰盯着床上一个……尸体?
耳边哭声阵阵,房里那阵仗确是送终无疑。但任平生眨眨眼,就看见床上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妪龇牙咧嘴地在动。
揉了揉眼睛再看去,任平生这才发现不是那老妪在动,是老妪的尸身上有一圈朦胧的光影在动。那光影有鼻子有眼的,分明就跟老妪一模一样。
说实在的,任平生活了这十七年,什么样的苦日子都过了,早就不信什么鬼神、因果、轮回。若是真有这些东西,他那吃喝嫖赌的爹该遭的报应,怎么就全落在他娘身上了?
一辈子什么恶事也没干过,在家时洗衣做饭养活弟妹,出嫁了任打任骂服侍丈夫。男人不拿钱回来,她大着肚子还自己下地,就连任平生都是在稻田里累出生的。生的时候,身边连个端水的人都没有,他娘力竭晕在田里,要不是孩子给她哭醒了,母子俩早被稻杆子埋了。
天地间若真有什么神佛,怎么不来管一管他卖妻卖子的爹,怎么不来帮一帮他那病骨支离、从人伢子手里跳江自尽的娘?
然而若是没有鬼神,眼前看到的床上那团东西,又是什么?
任平生再捏了捏自己的手掌,如今的自己,又是个什么?
第2章 斩尘缘
怔愣间,任平生再向屋里一望,那团鬼眉鬼眼的东西似乎离床更高了些,而弯着腰活似看了半天热闹的莫大人,此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砍柴的弯刀,举得高高的。
不等任平生惊呼出声,莫大人已然手起刀落,猛地往床上剁了过去!
声音卡在喉咙里,饶是任平生见多了打死人的场面,也没见过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柴刀剁人的。
可屋子里那帮跪地哭号的人好似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哭得规规矩矩,任平生甚至瞧见跪在外圈的一个妇人,一边啊啊啊地哭着,一边从旁边桌上抓了一块绿豆糕,塞进怀中正乱动的小儿嘴里。
任平生抬脚想跑,不管是人是鬼,先离案发现场远点总没错。没成想他刚往外跑了两步,就似有一根麻绳拽着他一般,整个人嗖地往屋里倒去,麻溜地穿过一地孝子贤孙,最后尾椎骨砸在床尾栏杆上,分明哐一声巨响,周围人仍然好似听不见。
正摁着老妇人双脚的莫大人抬头瞪了任平生一眼,骂道:“想跑哪儿去?还不滚过来打下手!”
脚头似有千钧重,任平生动弹不得,只得抡圆了眼珠子看着屋里。莫大人的袖子挽得高高的,柴刀还握在手里,正对着老妇人的双脚就又落下一刀。
任平生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莫大人背后躲了躲。可血肉横飞的场面没有出现,只有床上那团白影子剧烈颤动着,它的大部分已经完全离开了老妇人的身体,唯有双脚处还有一片粘连,那正是莫大人拿刀猛剁的地方。
“娘诶!”任平生抱着床柱子惊叫,“什么鬼东西!”
莫大人腾出一只手来把任平生往前一拽,骂道:“嚎什么嚎!又不是你家的丧!”
骂完又把他往前一搡:“我这刀有点豁口了,砍不利落,你帮我把它往那头扯一扯。”
任平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双大掌被摁到尸体上,扯什么砍什么他全没听明白,莫大人却无暇再解释,第三刀已经高高举起,正往下落。
“啊!!!”任平生再顾不得其他,整个人像只兔子般猛地往后一弹,差点就砸在了床前孝子身上。
这一躲带得老妇人的脚掌也歪了歪,莫大人一刀尽砍在床褥上,气得她柳眉倒竖,指着任平生直叹气:“这么大个男娃娃,胆子倒比花椒颗颗还要小!”
任平生想还嘴又不知从何还起,此时又听得身后一生叱骂,还以为屋子里终于有人能看见他们了,回头一看,却是那跪在最前头的中年大孝子,正低着头骂刚进来的一个家奴:“哪里就找不到了,左右不过是妓院戏馆赌坊,你就是去扯了花魁娘子的铺盖,也得把那龟儿子给我捆回来!”
“诶?”任平生看着那唯唯诺诺的家奴眼熟得紧,正是在春深处里帮那罗公子牵狗绳的小厮,他又看了看四周,诧异地问:“这是罗员外府里?”
莫大人没好气地翻白眼:“是啊,你个没出息的,报仇的机会塞嘴边了,你都叼不稳当。”
顾相城里罗姓众多,除官场里的贵人,最出名的便要数这个罗员外了。他家做的是米面粮油的营生,放狗咬人的罗小公子罗不尽在外最爱耍的一句威风就是:“顾相城的人,哪个不是吃我家饭长大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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