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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地府传讯的白光飞过来的时候,莫望正带着任平生在顾江岸上钓鱼。旁边一个白了胡子的钓叟自诩钓技无双,却被坐一边的莫望半个时辰连钓十条的功夫惊得修养全无,非扯着这两个“年轻人”说他们一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药。
白光入掌,莫望叹口气,本还逗趣一般跟老头吵着架,这下竿子一收,鱼篓往江里一倒,点了点老头的额头就走了。老头子醒过神来,江岸上只剩他一个人莫名其妙站着,晕了半天,只好又坐回去。
得意山庄里一片肃穆,守卫更盛从前。太上皇病死,自是不可能在顾相城发丧,封锁了消息,只等他的皇孙前来扶灵回京。
看着老皇帝的阴兵多,地府消息自然也快,莫望师徒俩踏进房里的时候,老皇帝才断气不久,面上蒙了黄绸,跪了一屋子下属,那个长年跟在他身后的中年人离床最近。
一眼望过去,老皇帝的魂魄已与肉身脱开了一大半。他本就是将死之人,心如明镜,早有准备,偏偏在临死前遇到了莫望,死也非要拉着她,要弄清楚她是如何留在人间,执念一起,便成了这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莫望摇摇头,背着手走到床前,那脱开了一半的魂魄竟对她一笑:“你还是来了。”
“这是我的差事。”莫望冷淡道,扭头叫任平生上前,再不看老皇帝一眼,“平生,你去。”
任平生背着莫望以前的那把弯刀,他用得倒是顺手,三两下熟练地摁住老皇帝的双脚,抬刀就砍。
老皇帝瞪着任平生,忽然挣扎起来:“你是谁!”
任平生头也不抬:“提魂使。”
“如璜!他究竟是谁!”老皇帝挣扎得愈发激烈,带起阴风阵阵,地上跪着的那个中年人都狐疑地抬头往床上看去。
死鬼皇帝一副把任平生当情敌的模样,任平生忍不住翻白眼道:“太上皇,人都死了就别摆皇帝架子了,上了鬼道,小民还算是你的前辈呢。”
说着嘲讽他的话,手底下也没闲着,两刀下去,干脆利落断了尘缘,把老皇帝的魂魄像块破布一般拎在手中,塞进了囿灵灯。
老皇帝究竟不是什么怨鬼,他的执念本就只有莫望一个,因此这趟提魂的差事意外好做,除了那魂魄对任平生吹胡子瞪眼,竟没有多挣扎。
两人提着囿灵灯往外走,就见有下人来找那个中年的随从,先是禀报了扶灵皇子已在路上,又犹犹豫豫地问:“大人,关在地牢的那个姑娘,如何是好?”
中年人看了看已经断气的老皇帝,沉声道:“封了口,放出去吧。”
下人应了声是,低着头往外走了。莫望看着他去的方向,叹口气道:“以后就是个哑巴娘子了,也算如了她意,自由了。”
囿灵灯一直亮着,这意味着老皇帝虽然心甘情愿跟着莫望走,但却并不乐意上黄泉路。莫望不耐烦地看了看囿灵灯指着的方向,抬脚往西,没多会儿就到了得意山庄最高的一座小山峰上。这山头上顺势建了石阶,通往一座灰扑扑的小亭子,与金陵皇宫花园里那个无人的角落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金陵宫中那座无人的亭子,临近冷宫,无甚风景,是以冷清。此处却地势开阔,东望是整座得意山庄,隐隐还能看见上半城的齐整风光,往西晀去,就是奔流不息的顾江,依稀能看到远处孤山的影子。
“我真的不怀念这个地方。”莫望把囿灵灯随手一放,看也没看灰头土脸钻出来的老皇帝。
老皇帝却留恋地环顾着这座亭子,似早已打定主意般:“不管你怀不怀念,我都要跟着你的。”
“如何才肯上路?”莫望问。
“我也要做提魂使。”老皇帝阴冷地看了任平生一眼。
“这我做不了主。”莫望摆摆手,“你去阎王那报名。”不想再入轮回的鬼魂,一样要去地府受了审再谈其他。可是,任平生死后是没有下地府的。
还不等任平生自己想明白,老皇帝已怒气冲冲地指着任平生:“他是如何跟着你的?”
“我捡来的,”莫望一脸不耐,“人家风华正茂的小男孩,我看着可爱就捡了。你一个活到七八十的老匹夫,还想让我为了你破例不成?”
三个鬼站在凉亭中,确实是一老两少。老皇帝一脸的褶子,任是如何挺拔身姿,也掩不住的老年佝偻,对面的莫望和任平生,却仍是死时那般模样,青春年少。明明是曾经青梅竹马的同路人,数十年光阴呼啸而过,黄泉再相逢,已不能匹配了。
如若老皇帝还有别的办法,一定不会被这套说辞激怒。他的如璜怎会是贪恋颜色的肤浅女子?然而如今,他已做了鬼魂,没有任何权位,连视若珍宝的回忆都被莫望明明白白地弃如敝履,再听莫望嫌弃他老丑,只觉得心头狂怒,一腔恨悔都泼向了任平生。
霎时间阴风再起,老皇帝竟隐隐有了化作怨鬼的倾向,不管不顾地往任平生身上扑去,任平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躲开,也是心中有气,回手便是狠狠的一掌。他的身手日日精进,这只老鬼却才刚进棺门,哪里会是对手。
生前连县令都只遥遥见过,死后竟有了揍皇帝的机会,任平生竟有些莫名的痛快,就这么跟他打了起来。
莫望一声不吭,连冷眼旁观都费不上。反正老东西在任平生手上讨不到什么便宜。为难的只有该怎么把他心甘情愿送上黄泉路,她是真的疲惫,不想再费些无用的口舌。想到这里,又觉得嘲讽一般的好笑,都五十年过去了,这帮子金陵贵人,还是一如当年那般的自以为是,说一不二。
算了,大不了就强行扭送过去,阎王那儿要打要骂再说。想定了主意,手一挥,囿灵灯暗沉沉的光重新亮起,正打得一脸狼狈的老皇帝不由自主往这边飘来。
任平生有些发愣:“不等他了却尘缘了?”
莫望懒懒地说:“他不是嚷着尘缘是我?鬼的尘缘,下去了再了吧。”
老皇帝在囿灵灯中怒气沉沉:“如璜!我不会去投胎的!”
“再说一遍,”莫望狠狠拍了一下囿灵灯,只听灯里嘭的一声炸响,“我叫莫望。还有,你已经不是皇帝了,别跟我发号施令。”
第30章 见阎王
尘缘断得不干净,黄泉路上也不能自己走。灯往地府厢房鬼差面前的书案上一摆,人家果然也不肯收这只鬼。
小鬼差死得早,十二三岁的样子,嬉皮笑脸往正堂一指:“莫大人,这你得送到阎王跟前去交差。”
莫望原地撒娇:“好娇娇,你就帮姐姐一个忙吧!”
那被唤作娇娇的小女鬼俏脸一板:“按年纪,你都该叫我祖奶奶了!”
任平生脸皮直抽,这位娇娇看着天天笑嘻嘻的,其实手特别紧,莫望就没在她这里讨到过什么便宜。就听他那没皮没脸的师父又在嚎:“好祖奶奶,你就帮人家一个忙嘛!”
祖奶奶娇娇抄起桌案上一只青玉笔筒就砸过来,一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提魂使莫望,任平生,觐见阎王!”
正堂咚的一声钟响,有鬼差出来引路了,莫望抬头一看,又是个熟人:“魏姨!”
魏姨板着脸走过来,公事公办:“莫大人请进。”
莫望烦躁地提着灯给魏姨看:“是这个老东西,我进去了又要挨罚。”
魏姨瞥了两眼囿灵灯,也是满眼嫌弃,又看向任平生,问了一嘴:“这就是你那徒弟?”
任平生垂头行礼:“魏大人。”
莫望拿肩膀顶了任平生一下:“这就是你师祖的老相好,叫声师祖婆婆来听听。”
魏姨扭头就走:“阎王已在堂上,莫大人莫要误了时辰。”
莫望臊眉耷眼,只好领着任平生跟上。任平生听其他鬼摆龙门阵时说过,阎王殿里一向清净,眼下一看,除了判官和今日轮值的魏姨,竟没有其他鬼差在堂。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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