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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吧,上回体检,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就是血压有点高,吃东西得注意点了。”方恒忍住了继续往下说的念头。
陆起哲一贯是大人眼里最优秀的一类人,长相端正、工作稳定,能说会道之余,还懂人情世故——太讨长辈们喜欢了。
他跟陆起哲分手的时候,他妈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一口一个“只有人家小陆脾气这么好,能容得了你”“你下回把小陆带回来吃顿饭,我来跟他说说”……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双方的关系网就会盘根错节。
陆起哲把这当成一种理所应当,是亲密关系的融洽证明。
他却不一样,他不喜欢被任何关系裹挟着做决定。
路只走了几百米,话只说了这么几句,方恒已经开始厌烦了。
牧阳在他们后面,接着他的话题说,“我姑姑也是高血压,去年毕业之后,我每天都带她出门遛弯、跳广场舞,一个暑假过去,她血压就下来不少。”
“广场舞?”方恒惊愕,“你还有这才艺?”
“乱跳呗。”牧阳一点不露怯,“跳广场舞的阿姨婶婶都是好人,从来不笑话我,还一起教我动作。我姑姑原本从来不出门的,现在都慢慢融入她们了,她们有个群,每天都组织舞蹈队学新歌。”
方恒对牧阳的社交悍匪程度又有了新一层认识。
他不知不觉已经放慢脚步,跟牧阳平着肩一起走,“你都毕业了,还给自己放了个暑假是吧?”
“不知道该找什么工作的毕业生,总要在家里荒废一段时间,再被爹妈赶出门的。”牧阳说来居然沾沾自喜,“虽然那段时间没有找到正经工作,但我在咖啡店和便利店做兼职,学了不少东西,都很有用。”
“这倒确实。”陆起哲走在前面,一手插在口袋里,搭着腔说,“你方老师的咖啡机闲置了好久,就缺个给他煮咖啡的人,你正好派上用场。”
牧阳恐怕没有意会到这话里贬损的意思,但方恒对陆起哲太了解了,这个人打小就是人堆里的精英,一路顺风顺水地走到行业头部,他对任何人的态度都不由自主隐含着微妙的蔑视。
他不是故意的,甚至自己也意识不到,他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没有恶意,但有时又实在让人觉得——干嘛非要这么说话,不显得招人烦吗?
“牧阳。”方恒把牧阳往前面带,“表演系往这走。”
前面还是笔直的一条路,没到路口,这意思再清楚不过。陆起哲在前面,不但没给他们让路,还伸手想要拦下方恒。
他说,“方恒,我们单独说几句吧。”
这种时候,这个场合?
方恒实在觉得没必要,他直接拒绝,“不了,我还带着朋友呢,不方便。”
陆起哲依然不放行,“我下周就要出差去中东了,伊拉克、土耳其都要去,一去就是小半年,你现在不给我时间,我就没机会跟你说说话了。”
但不巧,这是方恒的雷区,“你是电视台主持人还是战地记者?”
“工作总是推不掉的……”陆起哲知道方恒最烦他出差,只是刚刚一个不留神说错话了,但眼下,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给我一点时间吧?我等了你一上午……”
“我以为你会一个人来,或者跟唐栎一起……”他余光瞥着牧阳,“我没想到你会带朋友一起来。”
方恒很清楚,对陆起哲而言,这已经是低声下气的表现了。
他不说话,只觉得左右为难。
陆起哲看到了他眼里烦闷,但他无计可施,他们已经分手太久,方恒对这段关系的决绝程度超乎了他的预计。
他果断地去拉方恒的手——
“啪”一下,被牧阳摁下去了。
他将方恒拉到了自己的身侧,这让陆起哲心口顿生一股无名火,“我们两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牧阳还很平静,但他又上前了半步。
他跟陆起哲身高相当,两个人眼神对上,双方都不肯让步,气氛微妙。
陆起哲同样不喜欢跟人发生冲突,他将目光投向方恒,希望方恒可以用更成熟的心态跟他沟通,不要被年轻气盛的牧阳带着走。
但方恒沉默着,与他相对的眼神甚至在说:没必要这样。
陆起哲感受着前所未有的焦躁,他再次向方恒伸出手——又再一次,被牧阳挡住了。
他抬高声音,“让开!”
牧阳没有怯步,他只是说,“陆老师,这样不好看。”
大学校园里,人来人往的。
是不好看,今天太热闹,来往的既有学生也有校友,甚至有扛着机器到处拍摄的记者。
牧阳冷不丁地说,“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你,但肯定没人认识我。”
他还说,“都已经分开这么久了,还要穷追不舍吗?”
陆起哲是个体面人,这句话已经重创了他的尊严。
他不是个死皮赖脸的人,他从来都不是。
他于是无计可施地站在原地,眼看着牧阳拉起了方恒的手腕,将他带离自己面前。
“方恒,你还记得自己在这条路上跟我说过什么?”
但面对他的质问,方恒依然沉默。
这样的沉默击垮了他。
第33章 旧时光
七月的校园里,最吵的是树上的蝉鸣。
一阵一阵地,眩晕在耳膜里,伴着蒸腾的暑气,让人昏沉。
方恒被牧阳拉着走了几百米,他知道陆起哲会一直盯着他们的背影,一刻片刻也不会移开视线,所以他佯装着脚步轻快,与牧阳一同行走在被树荫遮蔽的道路上,想将自己融入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想将内心里泛起的一点,不知缘由的波澜,尽可能地平复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这条路终于到了尽头,前面是用铁网拦起来的足球场。指示牌上写着,右侧是表演系和播音系,但牧阳没有向右侧的小路踏出去,他松开了方恒,闷着头不吭声。
被用力握过的手腕微微泛红。
牧阳在人群中回头,长长的林荫大道望不见头,打着伞、背着包的学生闹哄哄地走在两侧——不见陆起哲跟上来。
方恒看到牧阳的神色在此刻变得复杂。
牧阳说,“他没有跟上来……”
方恒对他的表情感到迟疑,“怎么了吗?”
牧阳不知是替谁着想,竟然有些失落,“……你刚刚看了他好几眼,不知道是不是希望他能跟上来。”
方恒在哑然中,突然感到了一股仓皇——要是陆起哲真的跟上来了,他也许真的会愿意再和他谈谈。
他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连牧阳都把这点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也把陆起哲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是这种人。”
“陆起哲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就是这样了。”
提前几个小时入校,找一处舒服阴凉,又是表演系必经之路的路口等上几个小时——要他放下更多尊严,死皮赖脸地一直跟在前任的脚步之后,他做不到的。
方恒把牧阳往表演系所在的方向领,两个人走在狭长的小道上,各怀心事地沉默。
午后的炽热夏风在两人的指间流过,似是在带走什么,掌心热汗被蒸腾,只留下一阵干燥。
牧阳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他忍了再忍,还是想问,“要是他愿意低声下气一点,你们就有可能复合了吗?”
这句话从刚刚起就一直如鲠在喉,说不说都让他难受。
方恒从这语气里读出了牧阳的憋闷,但他只是在思考,怎样正确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
语言总是会产生误差,但不说话,又会带来更多的误会。
他不知道怎样让牧阳这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理解,他和陆起哲长达九年的过去。
“我今年二十九岁,撇开少不更事的十几年,我跟陆起哲在一起的九年的时间,四舍五入相当于大半生。也相当于,我从踏入这个学校的校门时,就跟他一起生活,形影不离。”方恒回想过往,不觉得唏嘘,只觉得惋惜,“他对我来说,一直很重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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