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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阳问方恒,“你刚看的书好看吗?”
方恒说,“还可以,是本刑侦小说。你想看吗?想看我就先不剧透”
“你直接跟我说吧,我这两天肯定没耐心看书。”牧阳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这种随口一提还可以的书,他通常都是不会看的,除非方恒大力推荐,说不看后悔终生,他才能耐下性子去翻两页。
“讲一个警察目睹了一桩灭门惨案,顺着调查,最终发现杀人凶手是家里最不受宠的一个孩子。中间很多情节都不是探案,而是通过线索去描述这个凶手的出生、成长和生活。不知道是翻译的原因还是作者的文风,描写出来的整体基调都很平静,既没有凶杀案悬念从生的感觉,也没有在替凶手诉苦。”方恒只能总结,“很日式的表达。”
“是很日式的表达。”牧阳甚至能从他的描述里看到好多本类似的小说,“他们经常写这种题材,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以前跟一个编剧谈过类似的问题,他说即使是商业创作,写着写着,最终还是不免会把自己的主观意愿和生活观察放进去。一个地区的人,生活环境相似,文化氛围相似,可能体会到的东西也比较相似,所以总是有感而发同样的体会。”方恒无端做了联想,“看这些小说的人,说不定也是这样的心态,所以才会把一本书从头翻到尾,还划线做了注释。”
就是不知道这本书的主人是经营这间民宿的老板,还是普通旅客遗留下的东西。
他们下车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海岸线几乎只留了一线暮光,站前打卡的人群却还是蜂拥不绝。方恒不爱凑热闹,站在远离人群的位置拍了张照,而且手机位置抬得高,一大半地标都没入画,只留了个黄色的轨道标志。
“牧阳,你这么爱跑步,没想过写点跟跑步有关的小说?”方恒想给他举例,“比如《强风吹拂》这种?”
“没有……”牧阳甚至头一回思考这个问题,“我又不爱写东西,我连个手写信都要憋半天。”
“画画呢?”方恒还在想,“我认识很多画漫画的人,都是小时候看漫画看上瘾了,所以自己手痒,也想画点什么。”
“漫画我倒是试过,但是也就仅限于临摹,之前我在网上还买过一个教绘画的课程,前面十几课都是人体结构、肌肉骨骼,跟学医似得,我没坚持下去,就作罢了。”牧阳打开手机向方恒展示他1999元买的课程,“我还买了个数位板,现在已经压箱底不见天日了。”
“正常。”类似的情况不少,方恒司空见惯,所以他才想到,“每天发生的事,有人写进小说里,日常看到的海,也有人把它画进漫画里。但我们却不是这个类型的创作者。我很小的时候看电视剧就很清楚地知道谁演得好、谁演得差,甚至还能把自己放在电视的情境里,想到这个角色要这样表现才更合理。”
“再到后来,我还能琢磨角色的身世、心理变化,想到这个角色如果换我来表演,我可能会更改什么细节……”方恒时至今日,还能回想起小时候对着镜子做表情的傻事,“就是这门学问太浩瀚了,我即便只用心在‘声音表演’这一件事上,也觉得这辈子只能领悟个皮毛。”
“没关心,开心就行。”牧阳没有专业度上的包袱,他的出发点更简单,“反正我就喜欢配,一句话这样这样再这样,改改气息、改改节奏、改改断句方式就能给人不同的感觉,太有意思了。”
正说着,电车过站,响起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绿油油的车厢很快闪过眼前,只留心看了两眼,车又很快驶过,碧蓝的海平面再次出现在面前。
名场面打卡结束,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牧阳问说,“你感觉这辈子,你会只干这一件事吗?”
这问题方恒没能立刻答上来。
一辈子只干一件事情,是不是太浪费了点?人就活这么几十年,天下间好玩的事情又多了去了,每天十几个小时闷在巴掌大的录音棚里,不知道会错过多少风景。
可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些风景本就不属于他。
就像他写不来小说、画不了漫画,没有经营一间咖啡馆的美梦,也没有环游世界的兴致,只在看见有趣的故事时,不由自主地想要通过自己的演绎来表达角色的内心。
世上美丽的风景很多,但对他来说,存在于故事里的风景更值得一看。譬如此刻面前的大海,若它不是动漫里的一角,大概不会有这么多人踏出国门,特意来看它一眼。如果他所配制过的作品里,能有几部,或者一部,让观众因他的表演而对角色心生喜爱,喜爱到即便知道他们不是真实存在的人,也愿意走一走他们“生活过”的地方……
“先做着吧。”方恒不给自己的未来下什么定义,他觉得时候尚早,“现在还想配,就先配着,有一天不想配了,就一定是有不想配的原因,到时候再说。”
但他心里隐隐有答案了。
好多事情做着做着,五年十年就过去了,光是一只脚踏进“专业”这道门槛,就得费上半生时间。刚琢磨出一点自己的技巧,一门心思想要应用自如,自然也舍不得丢下十余年打磨出来的这门技艺。
人这一生太短了,可能只够做好一两件事,他又不是个会半途而废的人。
总还是会顺着惯性,继续做下去的。
他没有下定论,但牧阳却指着海岸线对他说,“太阳快下山了,我们赶紧往前走吧。”
第49章 花火
从居民区走到海岸线的路程不短,牧阳眼看着夕阳一点点下落,云层从碧蓝色变得紫红,终于没赶上落日。等两个人到海滩时,海面的颜色已经晦暗,慢慢黑了下来。
可惜了,但没太可惜,因为海滩比他们想象中热闹。
也许是夏日限定,靠近海岸的地方有一排热闹的小摊,点着灯、摆着坐,像夜市里的大排档,兜售烤章鱼、冰啤酒和猪排饭。
牧阳四面望了望,“好多人在收浪板。”
“来晚了,要不肯定能看见他们冲浪。”方恒迎着海风伸了个懒腰,目送着一个个冲浪少年踩着砂砾跟同伴嬉笑玩闹。即使天色已经昏暗,也还是能看清少年们的皮肤已经被太阳晒得黝黑,一个个精瘦得能隔着皮肤看见骨头,却还是让人觉得他们格外富有生机。
他们还一直在笑,话头话尾,总挂着爽朗的笑声。
方恒一时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他撺掇牧阳,“牧阳,你笑一个。”
牧阳一脸问号,“没事干笑什么?”
方恒说,“笑声好听啊,没事就应该多笑两声。”
“行。”牧阳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自己冲着海面的方向走了好步,又回头冲方恒招呼,“你过来,来我这。”
方恒顺着他的脚印往下走,刚走了一半,牧阳一溜烟跑到他后面,伸脚把他的一只鞋踩了下来。方恒被他拌了一下,还没站稳,另一只鞋的脚后跟也被他踩下来一半。牧阳把他自己的鞋往手里一拎,推着方恒继续往下走,“快啊,来都来了,再过一会真天黑了!”
方恒索性把自己的鞋摆在沙滩上,卷着裤脚跟牧阳下去淌海。
水太凉了,海浪刚一冲上他的脚腕,他冷不丁没做好心理准备,被冷得一哆嗦。但在这样一个大晴天的夏夜,太阳刚刚下落,天空还留着余光,衬着一条干净、热闹的海岸线,甚至隐约还能看见富士山的一丁点外轮廓,被海浪这样一阵一阵地冲着脚,方恒实在是收不住笑容。
他拿着手机反复调整参数,希望能把富士山暗色的轮廓拍出他肉眼可见的效果,但尝试了好几次都不尽人意,最后只能放下手机,用眼睛再看两眼。一回头,牧阳正拿着手机摄像机对着他,也不知道在拍什么。
“拍什么呢。”他伸手去够,牧阳没让他得逞。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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