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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正是两个时辰前到酒肆买醉的高阳和缅伯高。
为了让缅伯高喝得尽兴,高阳这一顿是下足了本钱,甚至把自己珍藏的镯子都拿去抵账。
好在成果斐然,所以她一高兴,咣咣喝完了剩下的两坛,跟缅伯高一同倒在这莲湖边上,闭着眼睛傻笑。
装醉的自然不可能比真醉了的人先醒。
缅伯高被蟆子叮了一下,不自觉伸手扇过去,想要将其拍死,却一巴掌将自己打醒,他茫然地坐了起来,左看看,右瞧瞧,有些发懵。
那可恶的蟆子又飞了过来,这东西个头很小,振翅无声,一旦被咬了,必起红包。
缅伯高看着那只大胆的蟆子歇在自己鼻尖上,抬起巴掌想要将其拍死,却想起这蟆子刚才已经有了他的骨血,遂只扇了扇风驱赶,他轻叹一声,心想道这回完成任务后,一定要努力与妻子敦伦几番,争取让妻子也和这蟆子一样怀上他的骨血。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去摸怀里的大鹅,但只摸到一把燥热的空气。
缅伯高皱了皱眉,扫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大白鹅的踪影,只见到不远处那散落一地的鹅毛,他努力回想醉倒之前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慌忙将旁边的高阳叫醒,“阳子兄弟……你可知道这祥瑞去了何处?”
高阳打了个酒嗝,故作醉后昏沉的样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唔,我想想啊……”她忽地双目圆睁,指着地上的鹅毛说道,“噢!我想起来了,祥瑞飞走啦!”
缅伯高闻言一怔,“飞走了?”
高阳点点头,用十分笃定的语气说着,“飞走啦!这都怪你,先前咱们喝了酒,你不知怎的突然对祥瑞上下其手,还跟它抱抱亲亲举高高……你瞧见那些鹅毛没有,都是你冒犯祥瑞的铁证啊!不仅如此,最后你还吐了祥瑞一身,那叫一个脏哟!我瞧不过眼,想说帮祥瑞洗洗,结果你非要抢过去,说是自己犯的错,要自己修正,于是就将祥瑞放进这莲湖里,涮啊涮……祥瑞不堪受辱,终究还是逃离你的手掌,远走高飞!”
缅伯高看着高阳那涮啊涮的动作,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具体的情景,不由地一阵晕眩,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竟做下如此荒唐的事?”
祥瑞大鹅是这一趟进贡最重要的东西,关乎着他们缅氏的未来,也牵连着他自己的命运。如果唐人皇帝知道他放走了祥瑞,必然会治他一个欺君之罪,即便是唐皇心胸开阔,但等回到了六诏蛮荒,大首领也不会饶过他。
缅伯高仿佛看到了自己人头滚滚的场景,在他人头的旁边,还有妻子的人头一同滚滚向前。
他只觉得浑身冰凉,恍惚之间,像是沉入了这莲湖之下,四周都是森冷的湖水,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使不上半点力气,也没有让莲湖泛起一点涟漪。他抬头一看,碧青的莲叶一片又一片快速长出,遮蔽了整个湖面,不漏一丝光明……
旁边的高阳瞧见缅伯高这番凄惨的模样,心生不忍,咳了两声,柔柔地说道,“贡使大人,正所谓亡羊补牢,此时距离祥瑞飞走不过才一二个时辰,想要寻回还有可能。若是一直在此彷徨,那才是自绝前路啊!”
一语惊醒缅伯高,他仿佛看到那遮天蔽日的莲叶破开了一个洞,自己的前程再次被照亮,于是激动地按着高阳的肩膀,口水乱喷,“你说得对!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此地距离长安还很遥远,时间也很宽裕,只要细心地找一找,把祥瑞寻回来,一切就能恢复到之前的模样!”
说完,缅伯高便发疯了一般沿着莲湖边缘狂奔起来,一边跑着,一边还学着大鹅嘶叫,引得路人尽皆侧目。
高阳看着缅伯高的背影渐渐缩小,摇着头叹息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只烤鹅腿,狠狠咬了一口,“不枉费我花了那么多工夫照料,这滋味确实不错,肉质细腻,口齿留香,不错不错!”
她三口两口吃干抹净,将骨头埋进湿滩之下,捡了鹅毛,转身来到清晨过早的食肆,见到那术士老者与蓝衣青年还在原位,顿时松了口气,走过去大大咧咧地坐下,歪着脑袋看向术士老者,眨了眨眼睛道,“喂!老头儿,咱俩是不是见过?”
术士老者抚着胡须笑了笑,“贞观六年,圣人召我去长安,咱俩在九成宫的显德殿见过一面,那会儿你还是个只会躲在桌底偷听的娃娃……贞观八年,圣人让我给岑文本相面,房相公跟李审素也要求让我一起给他们看看相,你蹲在外面逗玩花脸狸猫,也要我给狸猫瞧一瞧,所以准确地说,咱俩拢共见过两次!”
高阳顿时回想起来,噢噢噢地叫了三声,“你是袁天罡!不对啊,当时你头发都还没白呢,怎么现在变得这般老了。”
袁天罡一扫拂尘,用手比了个六,“岁月匆匆,老夫今年已六十有六,怎能不白头呢?”
高阳瞟了眼袁天罡的后背,“我记得你以前是背着宝剑的,现在连一把剑也背不动了吗?”
袁天罡抬手指了指坐在对面还在算计的蓝衣青年,叹道,“这一趟离开长安,为了帮淳风算计《戊寅元历》中的错漏,我已经将那把宝剑卖掉了,全都换成了算筹……淳风,先把那些数字放一放,快跟高阳公主打个招呼!”
李淳风依旧沉浸在算计之中,头都不抬一下,面无表情说了句,“请公主安……”
高阳瞥了李淳风一眼,撅了撅嘴,“真是个算呆子!”她扭头转向袁天罡,轻声问道,“先前多谢你提点我,你占卜奇准无比,能不能帮我算一算?”
袁天罡微微笑道,“公主要算什么?姻缘,还是前程?”
高阳摇了摇头,“帮我算一个朋友的生死。”
袁天罡满脸慈祥,“这人该是个男子。”
高阳点了点头。
袁天罡右手掐指,又说了句,“他叫张牧川。”
高阳震惊地看着袁天罡,“您怎么知道?您的占卜竟已经达至未卜先知之境了吗?”
这时候李淳风忽然把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扔在了桌上,“是张牧川让老袁出来游玩的!若非听说他是算术奇才,我怎会在游山玩水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老袁,如果他不像你说的那样,我可是会发飙的!”
袁天罡白了李淳风一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人?相信我,你肯定会跟他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他侧了侧身子,捏起桌上的纸条,笑眯眯地对着高阳说道,“大约一个月前,我收到了牧川的飞鸽传书,上面说……”
高阳根本不等他说完,直接将纸条抢了过去,一脸急切地观瞧上面的内容。
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行细小的墨字:
“罡啊,我这边遇到点麻烦,帮我去沔阳拖住使团一段时间……诸事费神,伏乞俯俞!”
看字迹确实是张牧川潦草的风格,高阳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是没见到自己想看到的内容,嘟着小嘴问道,“就这些了?没其他的信件吗?”
袁天罡并起两指,捋了捋眉须,“这一封信便足矣!其他的东西,老夫皆能占卜出来,不需要牧川多费笔墨!”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阳气鼓鼓地说道,“他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早点给我传讯,他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哼!老头儿,你立马给他传信一封,叫他赶紧滚过来见我,不然我就……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袁天罡耸着肩膀,双手一摊,无可奈何道,“公主殿下,老夫现在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如何能传信给他呢?”
高阳蛾眉微蹙,“我不管!你们不是能飞鸽传书吗?你不知道他在哪,他喂养的鸽子肯定知道!”
袁天罡将高阳情急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一声,脸色却是如莲湖一般平静,低声解释道,“老夫在来沔阳之后,已经传书了一封,至今仍无回讯,眼下没了信鸽,唯有等着……不过你放心,我给他起了一卦,卦象显示冥冥之中有股神奇的力量护佑着他,仿佛他的头顶之上生着发光之圆环,是个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结局。”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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