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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知她说的有道理,可常年在宫中养成的习惯,我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总是惴惴不安。
再这样耗下去,各坊门就要关闭,我无法回到无忧观不说,就是铁了心在这里等消息,也没什么结果。
我转身踏进安宅,找到阿罗便将她拽到一边,对她低声说道:“我先回去了,安平简若彻夜不归,明日又没有消息回来,你就直接去无忧观找我。”
“阿暖”,我又回头唤道,“我们快些回去,若真出了事,在无忧观也好联络公主。”
阿暖果决地点头,便立刻动身去后院牵马。
一路打马疾驰,赶在坊门落锁之前钻进了正平坊内。
我满心满意只盼着,平简不要出事,东宫不要出事。
第五十四章 囹圄
平躺在无忧观的榻上,一夜心悸,几乎没有合眼,等到窗棂的缝隙透出晨曦的丝缕微光,我再也躺不住了。
“阿暖!阿暖!”我高声叫喊起来,等她随手挽着披衣匆匆跑来,我忙抓着她问道,“安宅有消息了吗?公主府有人来吗?”
阿暖的手搭在我的腕上,轻拍几下,“若有消息,一定立刻叫娘子知道,再等等看吧。”
可兜兜转转,一整日坐立难安,到了晚食时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阿罗随我们一同等在无忧观,一样心急如焚。
“去公主府!”我干脆地起身。
平简连着两日没有回来,这绝非被几个郡王们留下教习乐器那么简单了。
我吩咐阿罗守在观中等消息,自己则带着阿暖一同驱马往太平公主府而去。
拿着公主的符牌,穿过府邸的大半院落,径直停在书斋门前。
书斋的门扇缓缓打开,太平公主一身绯红衫裙,双目含光,立于屋室之中。
“婉儿本不愿让你知道,没想到你还是发觉了异样”,她叹了一口气,双肩松弛下来,“进来吧。”
此话一出,我便明白,不单单是平简出了事,而是东宫出了事。
“皇嗣怎么了?还是临淄王?”还未踏进书斋,我就迫不及待地问。
公主没有开口,只略抬了抬下颌,示意我落座。
我压着性子坐在她对面,心中爬满惊惶。
“阿兄以谋反罪下狱丽景门了。”
“什么?”我腾地站起,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果然是他出事了。
我实在始料未及,堂堂皇嗣、东宫的主人,没有任何敕令,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下狱了?
李贤的高挺身姿在我眼前忽地闪过,东宫谋反下狱,必得有铁证才行。即便当年废黜李贤,也有东宫马厩里的铠甲兵器,也有赵道生的招供。
“又是武承嗣干的?东宫搜出了什么证据?”我直直地站在公主面前,迫切地想知道前因后果。
“你先坐下,听我说。”
她的眼神太像陛下了,似能刺穿我一样。缓慢升腾的压迫之下,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书案之前。
“魏王与此事无关,是来俊臣”,公主伸手,将酪浆重新置于桌案上,“也没有什么物证,不过整个东宫都下狱动刑,他的手段你也清楚,弄出几个人证来轻而易举。”
“来俊臣?”我喘着粗气,心中倏忽燃起忐忑和恐惧,“他竟把手伸到皇嗣头上了?”
“我也没想到,他疯魔至此了。”公主面色含怒,几分轻蔑跃然眉间。
来俊臣一向是陛下清除异己的犬牙鹰爪,对付朝臣与宗室,心狠手辣,庭无留事。
可这些,素日都是由陛下授意的,再不济也是得了陛下的默许。难道今日诬告李旦,也是陛下的意思么?陛下真的要对东宫赶尽杀绝,连一丝情面也不留么?
“公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依我和婉儿来看,此事母亲并不知情,可是母亲恐怕……”公主缓了缓,语气恢复了往日的顿挫,“是真的信了来俊臣之言。”
“陛下怎会如此?”我心头莫名,陛下一向耳聪目明,收拾周兴也不过须臾的事,怎会被来俊臣蒙蔽呢?
“帝王之心,愈久愈疑。”公主淡淡道。
“公主,皇嗣可有性命之忧?有什么法子能救他?”我终于开口,将不愿面对的最坏结果问了出来。
“当日薛绍出事,我相信母亲一定不会真的杀了他”,公主轻吸了一口气,眼神飘荡,似定睛于我身后数丈的椒墙,“我连不姓李的薛绍都救不得,又如何能救下母亲最忌惮的四兄呢?”
我瘫坐下来,脑中发懵,身心俱疲。无论是不愿,还是不能,公主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我究竟还能在何处使力呢?
分别之前,他告诉我的那些名字一一闪现眼前。
范云仙已死,北司的兵马也不可能再听命于他。北门学士中的李元素、石抱忠等人,虽为他的亲信,可都不曾位及五品,此刻是说不上话的。
那些官至宰相、肯为李家说话的人,诸如岑长倩、狄仁杰,也都死的死、贬的贬,如今倒是无一人可寻了。
官至宰相、心系李唐……李昭德!
我怎么把他忘了。
李旦曾说过,豆卢贵妃的伯父豆卢钦望依附于李昭德,我这半个无忧观主人的身份,若是拜谒豆卢府,也许能够得见。
想至此处,心中豁然开朗,不管成败得失,总算有条路可行。
“公主,容我先告辞了。”我立即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找谁?除了我和婉儿,你还有什么路子?”
我也无需瞒她,直言回道:“我要想办法见到凤阁侍郎。”
无论如何,我总要尽力一试。
“李昭德?”公主沉吟,轻嘲一声,“他若知道此事,何需等到你去求情?他若不知此事,便是朝臣宰辅皆不知,便是母亲有意秘而不宣。你这时候去告诉他,消息又是从公主府出去的,你可想过后果?”
我这才安静下来,方才的忧心恐惧、思路盘算渐次平复,细思公主所言,的确如此。
公主和婉儿都可以确定,诬陷东宫谋反并非陛下授意。既然如此,那不将此事宣之于众,就不是陛下暗藏阴谋。也许……真的是她不愿面对,连最后一个儿子都要反对她。
若是此时朝臣有所动静,那才真正坐实了他的谋反罪名。
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此事虚处在陛下的舐犊之情上,那便最该从此处入手。可是,到底如何去做呢?
前年储位有变时,岑长倩以陛下与先帝高宗的夫妻之爱晓之以情,而今若要如法炮制,更须慎之又慎,不可行差踏错半步。
“你在想些什么?”满心思绪被公主打断,我正要回她,却在抬眼间瞥见了书斋中的几卷《宝雨经》。
慧苑曾说,陛下很看重新译的《宝雨经》,常召贤首国师和菩提流志大师进宫。
“也许……此事只能靠国师了。”
我将方才的思虑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见她眉眼舒解,神态逐渐和缓,也明白她已清楚此事与薛绍一事的不同。
她轻轻点头,几声叹息依稀可闻,“你就没想过求我带你去见阿兄么?”
见他?我呆呆地盯着公主,没想到我竟可以去见他。
“来俊臣专设的丽景门狱,能叫我们进去么?”愣了许久,我才问出这句。
“你总不会以为,我今日愿意见你,是单单要亲口告诉你这个坏消息吧?”
我跟在公主身后,亦步亦趋,内心焦急似火,却又实在不敢往前看。
在公主府思量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又忙着揣摩如何能够救他,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去想他这两日的生活。
本就到了初冬,天气冷冽,牢狱之中,更为阴寒。我走了不过几步,已觉得有彻骨之凉。
今生第一次到狱中,竟是为了看他。
“怎么了?”公主似乎听到我的步子愈发磨蹭,回头问道。
末面未及别,已是大半年了。这大半年里,隔着从敏的生死,隔着四条人命,隔着宫内宫外、天各一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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