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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二人的情义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难得你如此体谅邵王”,陛下轻叹一声,“你们都先下去吧,此事从长计议,先叫殿中诸人都继续作诗吧。”

李武两家的长房长子这般同气连枝,想来陛下太过欣慰,也不忍再去斥责重润。

起身行礼,李重润和武延基托着步子并肩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余下的诗作,我实在没有心思去品了,哪怕沈佺期的大作获得了满堂喝彩,也懒得去听。

好不容易捱到作诗结束,我急不可耐地向李重润的方向走去。

“团儿!”焦急的呼喊,柔润的声色。

“你等等我!”我轻轻回头,对那一双春水眼眸的主人喊道。

李重润正被李显拉向一边,厉声斥责。

话语太过狠戾,太过刺耳,这样对待亲子的李显,我只在李重福身上看到过。

万般折磨,终于等到李显离开,我压着无尽的不忍和同情,伸手抚上了他的肩膀,轻声问道:“重润,是不是裴露晞出了事?”

“露晞她……”重润的双眼微微闭上,两行清泪滑过他的侧脸,“有身孕了。”

第九十章 裂痕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没有太多的震惊,只是叹息着问道:“是她出宫之后?”

李重润点头道,“她住在阿舅所在的持明院旁的下院,我常去看望她。”

“阿兄知道了吗?”

“还没有,但我怕……”重润深吸了一口气,“瞒不了多久了。”

“你先别慌”,我安慰道,“下月初,陛下迎请数次的神秀大师就将抵京,到时佛门一大盛事,许多事自然好办。”

重润满怀期冀地看着我,露出英朗一笑,“多谢阿姨。”

“太子殿下脾气急躁,你别记在心上。弹琴也好,作诗写字也好,也许能叫你忘掉一些东西。”我又接着说道。

我知道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重,秉性又执拗多思,不懂得开解自己,长久的作茧自缚,受苦的只有他自己。

他点点头,“东宫有一乐技极佳的乐工,名叫安金藏。听闻他曾在阿耶少时的英王府任左右卫,与阿姨也是旧识。”

我不觉发自内心地笑了,“安平简是我多年挚友,也曾对李家以命相护,你若有自顾不暇的时候,他是可堪托付之人。”

李重润正要开口,远处一个内侍匆匆跑来,称太子殿下又急唤邵王前去,他便向我告辞。

我亦转身而去,还未走几步,便迎面撞上了李旦身边的齐郎。

“韦孺人请随我来,相王有话相告。”

均郎在丽景门之狱中没了性命,算起来齐郎也贴身侍候他七年了。

我点头微笑,跟着他来到了行宫中一处地势高耸陡峭、四处都透着凉风的廊桥。

他一人孑然而立,藏青色的身影里叠着一层又一层的孤寂,仿佛在抗拒着身边每一个人的靠近。

“团儿”,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唤我,“我们又在一起了。”

今时今日,一切都不是从前的模样,我却还是不忍看到他这个样子。

悄无声息地靠近,我伸手环上了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后背上。

愈来愈强的心跳透过盛夏丝薄的衣衫传给对方,我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向他贴得更近了些。

“你可会怨我,不给你正妃之位?”

“我向来不看重嫡庶之别,也正如你所言,你不忍豆卢孺人和芳媚对我执妾礼,我又岂会愿意?况且……”

我顿了顿,重新说道:“况且,这原本该做正妃的人在我面前死去,相王府中谁会没有芥蒂?”

他的胸腔微微起伏,伸手按下了我的两臂,将我的身子掰到他的面前。

“正因如此,我不能让你在王府中树敌太多,也实在不想让成器、隆基和隆范寒心,他们心里的苦已经够多了。”

心中有些酸涩,可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又实在没有什么意外。

“我都知道。”我淡淡回道。

“团儿”,他伸出双手将我揽进怀里,稳稳地拥住我,“无论如何,我们又能在一起了,旁的都不重要。”

我靠在他的胸前,心中是无尽的叹息。

“这一次住进相王府,是阿姊的意思。”我提醒他。

“先不管这些了,我只想先抱着你。”他一反往日,倔强地不放手。

我多少能够明白,此时的他比起往日更依恋我,也更需要我,是因为真心待他的妻妾已死,也是因为他不必再忍受性命之忧、至亲生死。

当一个人不用担心最根本的生存,他想要的就会更多。

长久的依偎,长久的静默,我们只是拥住彼此的身子,也护着自己的心。

天色渐晚,凉意四起,我在他的怀中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他吭哧一笑,摇摇头道:“走吧。”

携手而行,本该传递给彼此一丝暖意的掌心,却因山间寒气的纠缠,变得冰凉僵硬。

我只想快些回到殿中寻一件披帛,脚下的步子愈来愈急,不由得一个趔趄,顺着石阶向下滑去。

身旁的人急忙拽住我,一只手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手从腋下揽住我,随着我一同滑了几步。

一阵异样的响动,他顾不得我们身上的疼痛,警觉地喊道:“是谁?还不快出来?”

月白色的衣袍从廊柱的边缘露出来,我心里一颤,有些怀疑道:“阁下可是魏王?”

“魏王?”他突然变得敏感,声音里透着几分凛寒。

月白色的身影终于慢慢出现,武延基低头致意,些许颓唐隐于无澜的面色之下。

“原本只是一人在此,没想到偶遇了相王和韦……孺人,本想避开,不料还是被相王发觉。”

李旦微微抿起嘴角,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既是偶遇,也算有缘。魏王可要一同回去?”

“相王”,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有几句话想同魏王讲,你先回去吧。”

片刻的沉寂,四道目光齐齐看向我。

“好”,李旦缓了缓道,“回来时千万当心。”

我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才转身向武延基道:“多谢你为重润说话。”

面色清冷的武延基突然一笑,有些自嘲道:“我不是在为邵王说话。”

“邵王?”我诧异道,他们之间既然情谊深厚,又何至于重新以王爵相称。

“韦孺人故意留下,就是为了此事?”

“还有……”我叹了一声,“仙蕙秀外慧中,是世间少有的娘子,你……”

“我与永泰郡主伉俪情深,洛阳城里人尽皆知,怎么韦孺人反而不清楚?”他打断我。

“魏王既然如此说,我便放心了,告辞。”我冷冷地说道,随即转身。

“韦团儿!”几步之后,武延基的声音刺破了石淙山的雾气。

我回头道,“魏王还有何吩咐?”

山风灌进廊桥,傍晚的蝉鸣响彻云霄。

很久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恭喜你得偿所愿,与相王白首到老。”

一句“得偿所愿”,我只觉得苦涩凝滞在心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敷衍了一句“谢过了”,又接着抬起脚步。

“韦孺人”,他重新喊道,声音已不像方才那般焦灼,“我真的不是为了邵王,请你谅解。”

我被一层轻薄的忧闷缠绕,实在不愿再去探究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这些话,魏王不必告诉我。”没有多言,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快步离开了他。

久视元年九月,狄仁杰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几日间便病逝洛阳家中。同月,天官侍郎吉顼亦因病离世。

仲冬之时,禅门高僧神秀大师应陛下之请,来到洛阳。已经八十岁高龄的陛下亲自于城门迎接,行稽首礼。

因神秀大师推迟来洛时间,裴露晞的还俗之事原本棘手,未料想贤首国师亲自出面,送了未来的皇太子一个天大的人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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