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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了他的承诺,我可以做刀,但不论何时何事,他要保婉婉一命。
我算过很多,我这把刀啊,注定是被掰折的命运。
我甘之如饴。
我不是官家的刀,我只是护婉婉的刀。
后来这把刀沾了太多血,见过太多腐烂掉的发霉恶臭的丑陋。
我有些悔,我不该是婉婉的刀,我这把刀缠了冤魂罪孽,我会连累她。
那我又有何用?
婉婉因我信佛,为我行好事,安死魂,积阴德,说要消我身上之罪。
我之罪颇深,我最怕她对佛说愿替我分担,可我又知,她定是如此。是以每杀一人,看着满地淋漓鲜血,我总要停留,望那些或怨或恨的魂灵看清我的面目,寻我一人。
我听她的话。
施粥,戴佛串。
旁人道我伪善。我不置可否。
魏单。
伪善。
还倒是有几分意思。
我看上个墨绿耳珰,我觉得甚配婉婉,我打开了我存的铜钱盒,那是我以三年前小官的俸禄为标准存下的。要用这个钱为婉婉买东西。
想来我和婉婉是有些傻,时光似水,哪里留得住。
可那又如何?
每一次见面都要用生命的赤忱珍惜。
甘愿以最干净的姿态面对这纷杂无常的世间。
我不信佛。
二十几载人生,唯有三次拜佛。
第一次拜佛。
是在玉明园的赏梅会,一个只能算是个泥坑里,说是福池的地方。
赏梅会上我看见了婉婉身影,可我不敢叫她,不敢明目张胆追随她,我要警惕太多人。状似无意中悄悄跟过去,在得知废弃泥泞的池子叫福池后,我明了婉婉为何而来了。
为我。是为我来的。
园子里梅花开得甚美,可我不能光明正大和婉婉牵着手同赏花。
甚至于只敢在人群掩护下,握住她颤抖的手,给予她安抚。
我何其无能,无法在这一刻将她拥入怀中,无法保护她不必逃走。
早在我答应官家成为见不得人的刀,在婉婉假死后,就注定了我和婉婉不能相识,不能像普通人那样。
我知道婉婉为何要逃,可以说也是因为我。
吴王认识她,在几年前,婉婉还是宫女时他纠缠过她,我记在心里很多年,想象着他强权压制下的所作所为对婉婉造成的伤害。
我知道,我得一点点折断他野心的臂膀,让他再不能翻身,眼睁睁看着他自己挣不出名叫吴王的笼子。
与其说是官家所愿,不若是我对婉婉的歉疚。
我一个人又走去福池,站在婉婉站立的地方。
我只是忽而想感受下婉婉闭目那一刻在想什么,是什么感受,掷了铜钱,我还算诚挚地许了愿——
愿我佛有灵,误将我之罪愆牵连婉婉。
第二次拜佛。
在济福寺。
我何其激动。婉婉怀孕了。我想是可以赎罪的吧,是看得到盎然春日的吧。虽然不能像平凡夫妻那样,但可以一同跪拜,我已满足。磕头那际,是我前所未有的虔诚——
愿我佛有灵,护佑婉婉。若有余力,可否容我纠错,我非穷凶极恶。
施粥后不久,官家问我如何看坊间四起的“魏贼作恶多端,假意施粥,焉能赎罪?”的说法,如何看“官家圣心蒙蔽,重用奸臣魏贼”的说法。
望着面无表情的天子,我知了。
唯有奸臣一死。
那顿鞭子是打给我的,让我认清自己不过是一把由他掌控的刀。
魏府的密道,东水巷等等,我和婉婉的事官家大多知晓,或许他知婉婉于我而言之意义,又或因为约定,是而很多事上装作不问,成全了我和婉婉。
譬如除夕夜。
然而,我和婉婉的最后一个除夕夜终究被他亲手捏碎。
警告和惩戒我这把刀脱了手。
可现在,我不想死了。
我有些不甘,为了达成官家计划的最后一步,我必死无疑吗?为何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天子一怒,是不加掩饰的怒火和惩罚。
身上勾出皮肉的鞭痕是反抗,是充斥希冀。
然而,所有期望在残血夕阳下随着大片大片的红色碎成齑粉。
死了。死了。在这里,生出死寂。
我忘不了,平安看到我来时安息闭上的眼神,忘不了,婉婉那染红的衣裙。
是我罪孽深重,是我拖累了他们。
天子怒容,我之命运已然想见,摆在了端坐宝座上的官家面前。
我是如此渺小,不如浮沉。
既如此,似乎,我尚可以利用官家那仅余的一丝怜悯和当初约定,最后可为婉婉和平安报仇,为我和婉婉争得最后时光和最体面的告别。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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