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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走道旁的座头落坐,交代小二送来一壶酒四色小菜,趁酒菜未上前,举目打量食厅
中的食客。
十二副座头,有一半有酒客,都是些小有闲暇并不怎么富裕的人。
有身分地位的豪客,皆在对面的隆中酒楼开怀畅饮。
这里的旅店与食店,用昆阳、隆中、南阳等地名作招牌的,为数不少,虽则裕州只是昆
阳南阳的近邻。
从店堂往外看,对街的隆中酒楼门前灯光辉煌,进出的客人皆衣着华丽,携童带仆神气
高贵,与这家小食店的食客相较,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酒楼的左邻,是一间店堂占了两家门面的书坊,贩卖一些经书、佛典、纸笔……店堂幽
暗,门可罗雀,与隔邻隆中酒楼相较,形成强烈的对照。
这年头读书人似乎愈来愈少。
朝庭庙堂中,东林党的事件愈演愈烈,真到了烈火焚天,血腥触鼻地步;读书人也丢下
书本亲近血腥了。
卅余岁的店伙将酒菜送上,用职业性的口吻说:“小店的酒菜,在本城是颇有名气的,
希望客官满意,请问还有何吩咐吗?”
他接过店伙斟满了的酒碗;这里喝酒是用碗的。
“小二哥。”
他喝了一口,用手往对面书坊一指:“那间崇文书坊,生意好像差得很。早些年在下曾
经到过贵地,好像那儿不是书坊。”
“哦!不错,客官大概是三年前经过此地的。”店伙的脸也转向门外:“书坊开了三年,
以前是开赌场的。”
“赌场以前……”
“是开木器店的,再以前好像是草药店。”
“对,草药店,店主是彭老先生。”
“咦!你怎知道?”
店伙颇表惊讶:“听人说,是彭郎中彭浩然,那已经是廿年前的事,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那时我还小,住在东门外云虹桥旁。”
“浩然公是家父……”
邻桌是三位中年食客,其中一位长了一个糟鼻的人扭头注视。
“咦!你……你就是彭郎中的儿子?”那人一脸惊讶:“彭郎中卖掉家当迁至外地谋生,
转眼就是二十年。你一定是魁小哥了。”
“哦!大叔是……”
“东街左家的大牛……”
“哎呀!原来是大牛叔。”
彭政宗离座含笑招呼:“大牛叔,何不过来坐?很抱歉,小侄离开时年方七岁,能记起
的人和事都模糊得很,不提起真无法唤起记忆呢!”
左大牛向两位同伴打过告罪的招呼,过来和彭政宗共桌。
彭政宗招手请伙计加碗筷。
“小魁,廿年才还乡,大概走了不少地方吧?”
左大牛问:“令尊呢?”
“家父十年前逝世了。”
他黯然地说:“小侄自幼失恃,家父廿余年精研医道,父子俩相依为命。他老人家生前
救人无数,没料到自己天不假年,遽归天府上
“咦!令尊医道精深,十年前,令尊不过五十盛年……”
“一言难尽,那是一次意外。”
他深深叹息:“他老人家用自己试药,不幸……哦!大牛叔,小侄返回故乡,想买一处
店面开药肆兼悬壶行医,人地生疏,昔年的乡亲小侄都不认识,办起事来真不容易,这附近
能买得到店面吗?小侄有京师太医院所设专科受业凭证,专攻六科,五年三试取得医士凭证,
且在京师行医十余年,希望能为故乡的乡亲们,尽一些心力。”
左大牛的脸沉下来了,举碗喝干了一大碗酒。
“牛大叔,怎么啦?”
他眉心紧锁追问:“有什么事烦心吗?”
“贤侄,你想在家乡开业行医?”左大牛问。
“是的。”
“你爹在这里的事,你都记得吗?”
“是的。”
“包括区大爷的事?”
“是的。”他的答覆十分肯定。
“区大爷仍然是本地的最有权势人物。”
“我知道。”
“他没忘了你爹不替他的儿子治病的事情。”
“这不能怪我爹呀!”
他大声说:“他儿子的身子都冷了,气已经接不上……”
“贤侄,他只怪你爹见死不救。”
左大牛摇头苦笑:“你爹的离开……”
“我知道。”
他点头:“区大爷放出话,要和我爹没完没了,所以我爹才卖了家业远走他乡,为的就
是避着他。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他应该知道我爹并非见死不救,而是我爹已无能为
力:::”
“他如果会知道,就不配做咱们裕州的大爷。”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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