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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可有此事?”
钟淳的心仿佛瞬间被人一把提起来抓握在掌心里一般,吊得高高的,扑通通地直跳。
只听见一道似雪如冰的声音遥遥响起:
“回陛下,确有此事。”
“前些日子我同吴大人核对户部的账簿,发现其中有许多纰漏之处,打算遣邢狱的人马陪同监察御史一道去各地查探赋税情况。”
顺帝懒懒地应了一声:“以后这种事丞相自己看着办,不必同朕汇报了。”
“除了桌上这叠折子外,诸位爱卿还有事要上奏吗?”
他朝乌泱泱的殿内扫了一眼,忽地瞧见了角落里的一抹白,朝身侧伺候的宦官周隋问道:“后头站着的是谁?”
周隋俯身轻声道:“回皇上,那是十三皇子。十三殿下前几日大病初愈时曾遣过人来同您问候,只不过当时您正在同天师下棋,我怕打扰到陛下,便令人将其打发回去了。”
顺帝这才抬起一双浑浊深邃的眼,认真地打量起远处的十三皇子来:“来,你走近些,我看不清你的脸。”
群臣纷纷侧目,无数双探究的眼如箭一般齐齐射向了他,钟淳只好施了一礼,垂着头往前挪了几个步子。
不料却听见龙椅上那位威声道:“再近些——”
此言一出,站在前头的几位皇子忍不住地回过头去,有的面色惊讶,有的面带妒色。
惟有四皇子钟戎面色沉稳地立于原地,朝还在犹豫的钟淳笑了一下:“小十三,来四哥这儿。”
那里原本是三皇子钟曦的位置,但自从他被下令禁足之后,四皇子身边便兀地空了出来。
钟淳紧张地捏了一把手心里的汗,拖着繁重的锦服挪到了他四哥身侧,扬袍下跪行礼叩首道:
“儿臣钟淳,见过父皇——”
他感觉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审视地在自己的身上缓慢地逡巡着,胸口仿佛被无形的金刚罩镇住了一般,连脑门上也生出了虚汗。
良久,顺帝才开口道:“抬起头,让朕看看。”
钟淳依言抬起头,对上了他父皇的双眼。
“病了一场,似乎有些瘦了。”
此言一出,身侧的皇子们纷纷望了过来。
钟淳往日的身材虽不算胖,但与其他人站在一起却显得略有几分笨拙与臃肿,谁知一场大病过后,不仅瘦出了下巴尖,就连原本被脸颊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也变得圆溜溜的,望着颇有些脱胎换骨的味道了。
顺帝端详了许久,朝身旁的周隋道:“让内务府给他送点补血养肉的东西,将身子骨养好来。”
周隋俯首称是。
“老四。”
顺帝又将目光移向了钟淳旁边的钟戎:“若我没记错,你与秦国公家小姐的婚事就在近日吧。”
钟戎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回父皇,定在下月初四。”
“嗯。”
顺帝面色温和了些许,对立于阶前的乔敦问道:“爱卿你觉得这个准女婿如何,可还满意?”
乔敦谦恭地道:“四殿下才思高捷,文雅方略,小女能嫁与此等良人,实乃几世修来的福气,下官甚至连拜香还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心生不满呢?”
“哈哈哈——”
顺帝心情舒畅地大笑了几声,对着钟戎道:“听见没,以后成了婚可要对乔家小姐好一些,断不能冷落了人家。”
钟戎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抱拳道:“儿臣必当谨记父皇的教诲,断不教荷儿受半分委屈!”
严肃的朝堂上乍时生了些其乐融融的氛围,钟淳见没人注意他,便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掂了掂脚尖,用余光偷偷摸摸地瞥向百官之首的那个位置。
可无奈人潮实在太过拥攘,群臣的脑袋好似一座座起起伏伏的山峦,将那个令钟淳思念的背影遮得严严实实,他连脚掂得都酸了,也只能堪堪望见人群最前方那一角耸矗的漆玄色高冠来。
第20章 绿蚁(四)
好不容易捱到下朝,却闻见空中传来一声轰隆隆的闷雷,外头的雨下得愈发急了。
钟淳立在殿前门柱旁,伸长了颈子左顾右盼,只见阶前人潮熙熙攘攘,有等着侍童来送伞的、有在檐下躲雨的、有与友人攀聊的……实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殿下!”
重重帘帘的雨幕里,小良子打了把直柄竹伞从泥水里蹚过来,单薄的身躯混在众侍从中好似一片飘荡在水中的浮萍,见自家殿下站在檐下探头探脑的,以为他是在寻自己,忙小步地跑了过去:“奴才在这——”
钟淳接过湿漉漉的伞,掌心在木柄上辗转地握了又握,眼神却飘忽不定地望向远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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