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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大半夜,一道电光劈过夜幕,宛如撕心裂肺的白练般,震得人晃不开眼,随即低而闷的雷鸣便遥遥地从天上炸了开。

骤雨不歇,镇宅的门墩狮已被浇成了深色,光亮得有如铜铸,就连阶前都几乎聚成了一方溪流行瀑。

“阮副尉。”

府前守夜的卫兵见到阮虎,都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他救驾有功,身阶便从原来无名无分的随身侍从升成了六品的亲军副尉,一时之间十三王府上的所有亲卫都得对这大黑小子低下头来问好。

然而阮虎本人对这一切荣宠都无知无觉,他扳着一张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脸,点了点头,便负手望着眼前白茫茫的天地。

这一个月里,他与府上的所有人一样,一直都睡不着。

阮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跟站岗的卫兵交代了几句话,便打算回房去。

突然间,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跛脚的身影从雨中跋涉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并且,那个身影一脚深一脚浅!

阮虎有些呆怔地望着眼前那个脏兮兮的人影,连那双楞直木然的眼睛都重焕了光彩一般,霎时亮了起来!

身旁亲卫认出那张被雨冲洗过的面孔,失声惊异道:“殿、殿……殿下!!……”

“来人!!快去叫将军和丞相!!——”

“嘘,别吵醒他们。”

钟淳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亲卫顿时闭上了嘴。

而阮虎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紧紧拽着钟淳的手:“……殿下!我、我马上命人去替你烧水!替你、替你……接风洗尘!……”

钟淳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开了一嘴的白牙:

“……算你机灵。”

园中的松枝在暴雨中零落一地,在雨中散着一股混杂了草木与麝香的气息,踩在上头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声。

越靠近眼前熟悉的一廊一柱,钟淳的手指就越发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他走得太急,就连呼吸也完全乱了套,单薄的胸口窒息般地上下起伏着。

……整整一个多月未见,他若是看见自己,会觉得惊喜吗?

他知道他还活着吗?他知道他每一日每一夜都在数着日子想他吗?……

……还是——像钟曦所说的那样,他早已经决定转而辅佐六哥称帝了?

光是想想这个可能,钟淳就觉得指尖蓦地传来一阵锥心般的剧痛。

肩膀痛、背痛、脚痛、腿痛、腰痛、早些时候被踹过的小肚子也痛……

他为了跋涉千山万水所刻意遗忘的疼痛,竟在这一刻全都回想了起来——

钟淳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有些近乡情怯地往那秋香色的门帘摸去,但脑海中却陡然闪过那句“又脏又臭的小叫花子”时,却又僵住了脚步。

——趁着水还没烧好,我就先看他一眼,就一眼。

他偷偷摸摸地回到雨中,借着雨势将那散发着臭味的衣裳给小心翼翼地搓了几遍,才趴到了门前。

“咔嚓——”

遭了!

钟淳心下一慌,挪开了脚步,鞋底果然躺着一截被拦腰折断的松枝尸首。

里头的人大概也未睡安稳,在这雨声中竟还能依稀听到一些动静,缓慢地开了口:

“别再劝了,都什么时辰了。”

“就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从未悔过。”

那声音是如此冷酷不近人情,又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就连皮肉里的骨头听了,也会不禁地发出魂魄深处的震颤。

当钟淳意识到自己哭了的时候,他立马反应过来,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果不其然,里头的声音顿了顿,只闻“啪”地一声,一灯如豆的烛火霎时明了,将床边的人影摹到了窗纸上,隐约能看见男人下半张脸的轮廓:

“……淳儿?”

钟淳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嘴巴,沿着墙角呜咽着蹲下身去,瑟缩地蜷成一团。

“你家丞相不要你了。”

钟曦戏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他还是没有勇气进门。

又过了良久,钟淳眼睁睁地看着屋内的灯烛灭了,那个朦胧的侧影也瞬间暗了下去,化为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色。

他哽咽了一下,细碎的声音被风雨遮盖住了。

半晌,钟淳提了提麻木的腿脚,本想着掉头去浴斋,但到底还是没忍住,往前挪了几步。

他魂不守舍地掀了帘子,才刚探进去一个头,岂料那黑暗中竟沉默地伸出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好似长了眼睛似的,将他整个人蓦地勒进了怀里!

“……!”

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霎时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那双炙热的大手更是锢着他的背,不许他挣扎,沿着脊骨一寸寸地抚、摸、收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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