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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及忠孝节义,侠肝义胆,怕是普天之下有多少男儿郎都比她不过。

直到那时,他才终于发现,也许一直以来,他都小瞧了她。

“官家继位以后,我还仍是这般以为。毕竟,若是昭告天下,还你女儿真身,那是最恰好的时机。可惜,我料错了。”

因为自燕京归来的赵韧,已经不再是当年临安城中的少年太子赵承毅了。他更加冷静,更加谨慎,也更知道自己应该要什么,比起为了成全年少时一丝微不足道的儿女私情,叫后宫中多一可有可无的妃嫔娘子,能为他江湖庙堂出生入死又忠心耿耿的小裴侯爷来得更为重要。

谢岑不愿承认,其实彼时他曾为此而松了一口气。或许是为大宋后宫终是幸免于难,躲过了一场血雨腥风,以那裴四郎的脾气,从没有逆来顺受四个字,就算只剩一口气怕是都要杀得个昏天黑地。或许是他察觉到她已心有所属,赵韧若是强求,少不得二人君臣反目,难以收场,他夹在其中,总是左右为难。又或许是,他早已心知肚明,她白马银枪赢四郎,本不该被困在那儿女情长,埋没在那登不得台面的献媚邀宠,争风吃醋里。

至此,赵韧将年少心事抛之脑后,他亦对一切闭口不提,踏雪无痕,风月无凭,仿佛那年杏花春雨,杨柳青青,什么萌动都不曾发生。

“有些事,过去便过去了,有些话,若不曾说,便再也不该说出口。”

谢岑捏紧了手中酒杯,咬牙一字一顿道:

“我没想到,到了最后关头,他竟用此事来拿捏你!”

兵临城下在前,国破家亡在即,此时此刻的剖白,根本不是什么深情如许。那么多年过去,历经千帆之人又有什么念念不忘?不过是,兄弟之情耗尽了,君臣之义挥霍了,只得将那一缕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做筹码,迫她愧疚,逼她怜惜,让她粉身碎骨肝脑涂地尽最后的忠义。

人至察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谢岑一直自诩清醒,心知肚明君臣有别,赵韧早已不是昔日的赵承毅,当年亦还居高临下的指责裴昀避走宝陀山的幼稚天真。可时至今日,连这最后一丝少年情谊都被敲骨吸髓,利用殆尽,他才终于愤怒又无力的发现,时过境迁,岁月将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他身在局中,一意孤行,早已泥足深陷,回不了头了。

裴昀轻笑了一声:“不重要了。”

她姓裴,她是裴安之女,是裴家四郎,裴家满门忠烈,世代英杰。她既然下了宝陀山,离了大光明寺,既往不咎重回临安,又怎么会对大宋将亡,江山即覆而无动于衷?怎么会对流亡幼主置之不理?

可赵韧终是不懂她,或许,自他画下那副画像,题下那首诗起,他便再也不懂她了。

“你说的,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走到今天这一步,为臣为友,她已仁至义尽。

谢岑定定的望着裴昀,心中百感交集,复杂难言。

所谓一寸秋波千斛明珠,终究太过俗气。

眼前此人年少之时,一双眼眸,糅杂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无邪,和一往无前的赤子热忱,已是难得罕见。时至今日,历经事实,那眸中沧桑沉郁渐染,可那执拗纯粹却是一如既往,丝毫未曾改变。红尘混沌,人世不堪,有几人能不为这份清白而动容?

或念念不忘,或日思夜想,或隔世经年沧海桑田,也不肯放手。

谢岑仰头饮尽杯中之酒,沉声开口道: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裴昀闻言一愣:“还有?”

她放下酒杯,转过身来好整以暇道:“好好好,还有何事你便快快一并坦白罢,若过了今晚,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有一艘船,自惠州起便一直紧追着我们。”

“是蒙军的船?”

“不是。”

“是蒲家的船?”

“是,但也不是。”

“对方所为何事?”

“你。”

裴昀心中一颤,突然明白过来了:“是他?”

都到了这般地步,还有谁会山长水远一路追来,谁会义无反顾执迷不悟,谁舍生忘死也要千里迢迢来寻她?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由头至尾,也不过便只有那一个罢!

“你竟是到如今才告诉我,当真是,谨小慎微......”

行朝浩浩荡荡十万人船队,她又寸步不离保护在赵正身边,从惠州到崖山数月时间里,她对此一无所知,必是有人存心隐瞒。

怕什么?怕他是奸细?怕她一去不返?

谢岑沉声道:“我不能放纵任何一丝意外发生的可能。”

只是他没想到,无论他如何派人驱逐攻击,那艘船都如阴魂不散一般,忽隐忽现,若即若离,甩也甩不掉。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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