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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烟胸口满是箭矢,淋漓鲜血洇染了满地白雪,也赤红了秦渡的双眼。
秦渡的眼中,像有什么东西熄灭了,可是他的面容上,名为“隐忍”的情绪依旧存在,这使得他仿若镇定地伸出双手,在一边克制着颤抖的同时,一边想要拥住满是鲜血的、少女的身体。
在最终他没能做到,因为那具身体上的箭矢太多了,他甚至无从下手,他最后跪倒在了风雪地里,雪落在他的眼睫上化开,像是晶莹的泪,因为秦渡不能哭,所以风雪开始替他哀悼。
但是这怎么够呢?
她死了。
经年后化成一培黄土,那就算是他,都不会再有可能认出她了。
可是一开始,他也没认出来啊……
“世子殿下?”
女孩清脆的嗓音惊动了枝头的麻雀,院里的阳光清澈温暖,少年掀了掀眼皮,转而对着眼前的女孩儿纠正道:“叫兄长。”
慕识莲不解,娇憨的脸上却是笃定的神色:“这不合礼数。”
“礼数是什么?”袁旭安抬手弹了下女孩的额头:“旁人可以唤我世子殿下,但是识莲你……还是叫我兄长吧。”
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或者,不叫兄长也行……”
“那叫什么?”
少年难得狡黠地笑——
“叫我,旭安。”
“为什么?”慕识莲皱着眉,很想知道个答案。
“识莲那么聪明,不如自己猜猜看。”
慕识莲不明白,她就这样看着袁旭安,企图以这种方式让袁旭安告知她答案。
袁旭安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败下阵来:“待识莲你及笄之时,我便告诉你答案。”
慕识莲信了袁旭安的这句话,就一直等啊等啊,她是多聪明的人,在这之后不久,她便明白了袁旭安那句话的意思,可她愿意将那情窦初开的念想藏在那句诺言里,只是因为她想听袁旭安亲口和她说上一句“欢喜”。
但是她没能等到那声欢喜,在最好的岁月里,她的家族在一夜间天翻地覆,而她的世子殿下、她的兄长、她的旭安,也在那一夜死去了。
她似乎不应该因此憎恨袁旭安,毕竟成王败寇,但是她没办法,家族覆灭后的日子她活得浑浑噩噩,脑子里关于过往的痕迹变得越来越薄,可她不舍得忘记曾经,不舍得忘记过去的美好,但是一接触曾经,那些关于血、关于仇恨的故事便会继续开始在她的心中生根发芽。
直到那些东西在她心里长成参天大树之时,她才敢在深夜里松下一口气,然后祈求自己进入梦乡时,能看看那人的脸。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再次见到那人时的场面,只是她知道,那不可能了。
死而复生?这多荒唐。
但是荒唐的事情她经历得还少吗?
被羞辱、被侵犯,将一身骄傲碾入泥尘,穿梭于她曾最为厌恶的声色犬马之中,悲剧好像永无止境……偏生命运就是要与她为难,她也在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中知道了,世事的确可以更加荒唐。
陌上公子、惊鸿一瞥最是难忘,慕识莲却一直知道,袁旭安的心中,是一副与他外表截然不同的肆意洒脱模样——正如那位初见时便让她顿觉熟稔的秦府公子一般。
所以当慕识莲明明感觉记忆开始往复翻涌,走马灯正在渐渐亮起的时候,她看到秦渡向她奔赴而来时脸上出现的苍白神情,还是怔了怔。
大雪满天,秦渡在雪中沉默地与躺在血泊中的女子对视,他的眼中堆积的深沉,甚至比这场大雪还要来得令人心骇。
可慕识莲从未怕过,也从未忘过。
“世子殿下。”声息微弱,已是呢喃。
雪花落在了她的鬓角,冰冷得像是她流了满地的血液。
“错了……”秦渡眼睛一眨不眨,瞳色黑得像是沉默的疮痍之地,唇色苍白,好像病入膏肓,满心绝望的人。
“兄长。”
秦渡听着自己怀里的人声息越来越微弱,他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直到剧痛占据整个胸腔,只待所有情绪千钧一发之时,慕识莲用着最后的力气,靠在秦渡的胸膛,笑着唤出了最后两个字——
“旭安……”
沉默在一瞬间土崩瓦解,积攒的所有与慕识莲有关的情感似乎即将要全部倾泻出来,但是那双眼睛还是那么静,静到只能容忍这一瞬间的悲伤和失控。
战栗的指尖藏在袍袖之下,秦渡垂了眼睫,隐忍的尽头本该是宣泄,但是这满目的红色让秦渡意识到,隐忍的尽头还应是隐忍。
可是怎么能够……
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要从秦渡半阖的眼眶中流出,但是眨眼间,脆弱和悲戚迅速被他的主人收敛起来。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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