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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因抬眉一笑:“又不是五石散。”

王氏看向那边男子所在的那边屋舍:“五石散还没有这个管用。”说完妇人就起身离开,走前再三嘱咐女子不要再固执,等下就去居室。

室内无人后,谢宝因舒出口气,掌心落在尚还是平坦的腹部。

那人对子嗣一事,似乎极为浅淡。

日入时分,屋檐下面的鹦鹉叫嚷着要吃食,扑腾的架子摇来晃去。

没多会,伸来一只手轻轻按住木架,皓腕之上悬了只玉镯,垂手明如玉。

庭院里的仆妇急忙去拿来食,恍然发现屋舍外面站着的女君,赶紧就要行礼喊人,却见女君轻轻摇头,朝她伸出手来。

她稍楞,把装有鸟食的竹筒递过去。

女子再望向鹦鹉时,眼里带着笑,鸟也安静下来,乖乖等着人给它添食。

...

在外面待了快一刻,看见这鸟已经吃饱喝足,谢宝因微微弯腰,把竹筒放在胡床上,然后进去居室,要去内室的时候,忽然顿住,缓吐出口气,才绕过黄色素绢的屏风。

奴仆早就已经出去了,内室只剩男子一人。

因为在养病,所以只穿着中衣。

谢宝因拿来件氅衣给他披上,又看见他身后所靠的凭几上面都没有柔软的东西,抬脚就箱笼里面翻找,只是边缘稍微有些发黄。

她拿来矮柜上的绣篮,然后屈膝,慢慢跪坐在几案旁边的席上。

幽香浮动,林业绥拿着竹简,却不看,反认真看着女子,长颈垂下,愈发削瘦的手指执了柄交刀,口胭没有点注,细长的眉只是轻画,睫毛晕染天光,本来就宽博的襦裙显得更加宽大,与踏春宴那日相比,不仅瘦了,气色也不好。

他叹道:“你应该好好养病。”

谢宝因则回道:“病好才来的。”

大约是两人都各怀心思,一下竟没有话可说。

想到围春草场的事,谢宝因垂眸,拿交刀剪去皮毛发黄的地方,语气淡然:“郎君竟然这么不怕死。”

这局并非只有此一种布法,只是拿命来做局,更快。

林业绥并不意外她会知晓这些,坦笑道:“神佛也怕灰飞烟灭。”

闻言,谢宝因拿交刀的手顿住,很快又恢复如常的继续:“要是郎君这次活不下来呢?”

“半载的年岁不过就是眨眼之间,不值得你苦守林氏。”林业绥喉咙滚过,将成婚第二夜没有说出口的话,重新说给眼前这个人听,“遇到中意的,要记得改嫁。”

谢宝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到这种话,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勉强忍住抽泣声后,又问:“我要是已经怀有郎君的孩子呢?”

屋舍外面的畜牲不知道为什么又喊叫起来。

林业绥忍下喉间的一口腥甜:“何苦让他拖累你。”

“我知道郎君在为林氏筹谋,但是我既然嫁给你,是你的妻子...”谢宝因再也忍不住,任由眼泪往下流,现在连她都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是固宠的手段,还是心不由己,“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我偕老?”

这话使得林业绥气血翻动,他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要与他偕老么?

对方的诘问,令谢宝因不知所措,立即就偏过脸去,泪水滚成珠,滚落女子的脸颊,而泪珠映衬之下的眸光仍显得黯淡,他们不过是代嫁来的姻缘,正缘非她。

“我知道。”眼泪还在掉,可女子却笑起来,回到以往礼数周全的时候,“日后必不会再说了,郎君先好好歇着养伤,我还有事要去忙。”

林业绥只觉胸间多吸口气都疼得要命,之前还未觉得如此疼过。

本来是想要成全她和崔二郎,但是她的滚滚热泪浇下来,日思夜想的人也主动来到面前,用着那般让人疼惜的语气问自己有没有想过与她偕老。

她的心机也好,手段也罢。

“幼福。”

他不想了。

不想要再成全她和崔二郎。

“还有一事忘记跟郎君说。”谢宝因停下脚步,唇畔的笑是她平日待人惯有的,“我和郎君有了孩子。”

她把这件事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根本就不值一提。

林业绥猛地握着手里的竹简,郗氏关心仆妇多过一切,林勉从来都只问家学,几个弟妹与他也不怎么亲厚,自己身上所担的只有林氏长子的责任,走到现在,好像也只需要用这个身份活着。

他抬眼看过去,女子就站在原地,浅浅笑着,看起来永远都不会再走近,要与他做至亲也至疏的夫妻。

可他是个卑劣之人,仅剩的一点怜悯也在刚刚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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