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媵婢双手提着食案,通过甬道低头慢行至位于疱屋西南方的居室,见女子踞坐于南面临窗牗的狭长坐榻上,左右有婢侍坐, 自腰以下拥衾而覆。
衾之上,还有一席绣有纹饰的葛布。
女子泛着青白色的手掌就轻轻落在上面。
她疾行几步,随后小心翼翼的跪下, 肃敬奉上:“女君, 汤药已煮好。”
然而室内寂然无声。
侍坐在一侧的玉藻见状,向前微倾身, 亲手端过食案上的双耳漆碗:“女君,这汤药已经是最后一日的。”
谢宝因欹斜向右, 头颅依着墙壁, 双足曲起的同时, 膝盖高隆, 她将手肘置于膝, 明眸落下,灵魂凝滞,仿佛已丧失所有情绪,不知悲哭,不知欣喜。
玉藻静候几息,当看见凉风穿过窗牗,两鬓垂下的青丝拂其面时,一股巨大的悲戚忽直冲鼻尖,即使女子毫无波澜,但她却觉得凄凉如霜野上的那只鹿。
所以,又再次开口进言:“女君不用药,身体则难以康复,有损寿数,何况女郎与二郎尚幼小,女郎又恋母...因女君有疾,久未病愈,家主近来严令女郎来此,她常于室内呜咽。”
自季夏以后,女子常常精神恍惚,若有所思,又寡言非常,时而进食艰难,气色极速衰败,病气不散,从前的衣服也日渐宽博。
仲秋八月就应从这搬出,住回北面居室,与家主共同居住一室,但不止反感于此,而且日益抵触药石,每每都是家主从官署归来后,得知女君又未用汤药,愠怒强逼。
谢宝因缓慢眨眼,手指抚过絺绣上那只线条微凸的飞鹤,及骑乘白鹤飞往天际的仙人,闻而不言。
少顷,有奴僕在阶庭请见。
玉藻将漆碗放在漆案上,厉色向室内另一婢看去。
媵婢当即会意,轻声从布席上慢慢站起后,躬身出去询问:“不知有何要事请见女君。”
奴僕叉手,手中有一竹简:“天台观有道人送来简牍,言明是敬奉给谢夫人。”
家中只有一位谢夫人。
媵婢皱眉,为此不满而正色道:“女君已大病三月,家中事务皆不再处置,一切家务都有袁夫人与六娘治理,送给袁夫人即可,况家主已严令不许任何人来此惊扰女君,你敢违背家主的命令?”
庭中的交谈隐隐传入室内。
谢宝因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听闻媵婢最后一句话,深瞳骤缩,知道是男子下命所阻后,开始有情绪在内心蔓延开。
随即她以瘦能见骨的柔荑撑案起身,稍整长裾后,徐步走出居室,肃立中庭,望向对面的甬道:“不得阻碍,让他过来。”
媵婢循声看过去,然后畏惧的低头后退至一旁,为人让道。
奴僕疾速上前,递给女子的随侍:“女君。”
谢宝因伸手从右侧接过简牍,垂眸看完上面所写的内容后,她神色自若的将手掩在垂袖中:“如今是何时日。”
玉藻低头推算:“九月初二。”
谢宝因看着阶庭夹缝而生的泽兰,莞尔笑之,因为光而不耀,所以才能在这萧瑟的暮秋之月生存,散其芳香。
她知时机已到,遂言:“随我去见夫人。”
玉藻闻言,心中犹豫,家主早已有过命令,在女君大病痊愈以前,严禁去任何地方,其中郗夫人处是禁绝的,室内侍奉的媵婢也一同被消减,大约是忧心人多会使得清气变浊,有碍调养。
发觉左右岿然不动,谢宝因眼眸微抬,看她一眼,浅浅笑着,威迫十足:“你是我的媵婢,性命归属于我,诸事亦皆要听命于我,为何会迟疑?”
玉藻惊恐伏拜:“婢不敢。”
谢宝因指腹摸着简牍侧边:“阿兕与阿慧幼小,我不安心,你留守于此,随侍左右之人有其他媵婢,毕竟当年阿母是命十二名婢妾随我来的博陵林氏,非你一人。”
孩子生下将三月的时候,男子亲自为其取训名为“真悫[1]”二字,乳名为慧,在满月当日的道人赐福则由家中袁夫人——袁慈航所操持。
怕被女子遗弃的玉藻吓得大哭:“婢只是忧虑女君的身体。”
郗夫人从来都不爱重她们女君,常倚作舅姑之尊,毒口加诬,不识忌讳,骂辱妇之父母,但怜己之子女,不爱己之儿妇[3]。
此次前去,若再受激,身体只会每况愈下。
谢宝因垂眸,眨眼,情绪似乎有瞬间的波动,而后遣散四周奴僕,低声开口:“很多事情我总以为不必与旁人说,因为人言最不能信,但一手独拍,虽疾无声,所以接下来我会告诉你全部。”
她若难逃一死,总要为子女留下可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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