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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只幼嫩的小鹤。

季鹤是鹤,季君却不君,他的背发驼,肚腩朝相反的方向顶出去,个子不高,样貌也不好,哪里像君子。

但这个名字是他自己选的,他从前叫军,参军的军,但他到底没参上,第一轮就因为心脏异常被刷了,也是没个大志向,转脚到户籍科填了改名申请表。

大手一挥,然后因为字大超格,填了第二张。

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除了那双清亮的小眼复刻似的相像,剩下的部件如何都不像亲生父子。

“哪来的?”季鹤淡淡问了句。

季君一拍脑袋瓜,连忙解释:“就今天,我在桥洞下棋,正杀你秋叔杀得起劲儿,裤脚嘿!被咬了,你猜啥咬的,狗!你最讨厌的那只黄黑毛的,我就用脚尖儿这么轻轻一拨,它就在地上打滚,真会讨食儿!我把黄秋风手边儿剩下的半个馒头扔出去了……老黄竟然趁机偷了我一个子儿!老混账……”

季鹤勾了下脚背,想要从凳子上跳下去,季君知道他是不耐烦了,便伸手在空气里象征安抚地按两下。

这回嘴皮子利索了,“就那小孩儿,跟狗抢馒头吃,黄秋风说可能是城东路孤儿院里的,前两月倒闭之后,跑丢不少小孩儿。”

“你,”季鹤拧两只弯眉,“养不了他。”

季君多大人了,季鹤才多大,可就是身份颠倒地被抓了心思。

季君吾哩哇啦地嘟囔一句,“瞧他像小狗,馒头就能活。”

“这个月电费涨了,你不要半夜偷偷开风扇,蒲扇也是能用的,”季鹤从凳子上一跃而下,捋平胸前的衣襟,“他不许进屋,跟你睡,明天丢掉。”

说罢他便绕过书柜背板,出了卧室,又顿住脚步。

天昏黑了,门厅前的小孩儿还在那儿站着,因为肤色深,倒很不显眼,他手里攥了东西,是季鹤刚才落在地板上的抹布。

地上泥汤和脚印已经被擦干净。

季鹤忍不住打量。

他的裤子很不合身,肥得堆积在脚踝上,站着也像蹲着,油黑的头发乱糟糟,因为淋了雨,贴了几撮在眉间,差点儿就挡住那双看起来就笨的大眼。

季鹤明白为什么季君说他像狗,的确很像。

“过来。”季鹤突然开口道。

小黑孩儿身子向前微倾,脚却钉钉子似的没动。

季鹤立即感到失望,他不是招手即来的小狗,只是风雨里安如山的榆木。

他索性不管,回到柜台后的藤椅上,将刚才撩下的书重新翻开,手腕微微用力托举,十根手指各自安放在书封书脊上,细慢地默读。

期间余光掠过门口,季君把人领进屋,抓他的胳膊才肯走,所行之处留下两排蹩脚又肮脏的脚印。

季鹤将眼神埋回书里,略过一行字又再回头重看,竟没读出个意思。

他又放下书,抽屉里拿了条新抹布,伏在地上将脚印擦光。

指针刚过八点,季鹤准时换上干净的米色拖鞋,裹着薄薄一层浴巾站在浴室门口,正撞见季君出来,怀里抱着赤条条的小男孩儿。

“你先别进去。”季君慌乱用脚抵住玻璃门。

季鹤轻轻歪头,盯着季君怀里的人看,洗干净之后,他好像比原先白些,至少肤色是均匀的,发根硬挺,每根头发都是先冲天再折下来,脑袋像春风吹又生的草圃。

季君发觉季鹤淡色的唇好似翘了翘,就趁机溜走了。

等季鹤回过神,推开玻璃门,顿时喉头一紧。

浴室原本就是硬挤出来的平方米,窄小的甬道纳不住太重的热气,铺天盖地地冲向季鹤的门面。

水槽堵死,灰黑色的脏水一直蔓延到季鹤的脚趾,花撒丧气地垂在地上,沾了几条粗泥条。

这股水味儿令季鹤感到恶心,他啪的一声甩上浴室门,手心抵住痉挛的胃,缓了好大一阵儿才挪回卧室。

见他进来,季君先天不足的心脏一紧,毛巾在那捡来的小孩儿头上一呼噜就赔笑脸道:“这是我的毛巾。浴室……我明天就收拾出来。正好你来了,借他件儿衣服呗,我的太大了。”季鹤不语。

季君又说,“那明天也不能让他顶着我的老头衫送去孤儿院吧,搞不好怀疑咱们虐待呢?”

他手底下的小孩儿一激灵,瑟缩的肋骨剧烈起伏,但又有意屏息不敢发出声音,似乎是从季君的口气里察觉到谁是这家里的主人,于是害怕地盯着季鹤,露了几颗牙齿,很紧张的笑意。

季鹤转过身,拉开柜子,拿了件白色短袖和他从来不穿的短裤,尽管是扔过去的动作,但并不算粗暴。

可恰逢季君脚麻,朝后挪了半步,那衣服正正落在小孩儿的头上,季鹤轻轻皱了下眉头,眼皮落下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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