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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了几分钟,大肚子老板骂了他几句,乔横林习惯了道歉,不觉得丢脸面,他觉得这家超市老板挺好,只骂人很少扣钱。而且啤酒肚很大,跟从前的季君一样,这让他觉得异常亲切。

乔横林给季鹤发了短信,他很快回复,说可以,很快就到。

午后来医院探病的人多,乔横林忙着挤破脑袋想各种品类奶制品和精装果篮的价钱,顾客问来问去,终于要敲定时,哎呦一声,从门口退了出去,一脸惊吓地望着什么。

乔横林也好奇地探头出去,嘴里向别人打听发生什么事儿了。

“救护车,我家老头中风就是救护车拉走的,我一听那个吱呦吱呦的声音就害怕……”

乔横林鼓了鼓嘴,模仿救护车的声音:“不是,救护车是这么叫的。”

“他比我家老头幸运,离医院这么近被拉走的,我家老头是大晚上,我家远,得有个七八公里,我当时忙坏了,一个劲儿地想打车快还是救护车快,也怪我不会开车……哎,就要这箱奶吧,自己家喝的,要高钙的……”

大妈倾诉完,手掌才放在挑选良久的奶箱把手上用力掂了起来,她正要付钱,站她面前的高个男孩儿飞似的冲了出去,仓皇得差点儿把堵在门口的他撞翻。

老板从柜台前挤出来,问跳脚气急的大妈救护车拉得谁。

大妈边骂边说,老板得知脸色僵了片刻,才吐了句:“老人是他家的。”

僵色跟随言语传递到大妈脸面,她手一顿,奶箱从架子上倒在地上。

老板帮她拾起来,随手拿毛巾甩了甩:“自己家喝的皮破了不碍事,给你便宜,五十拿走吧……”

第七十四章 君子

季君死了,像把忽然散架的陈年旧椅,倒在公园的绿地。

他生前不正经,爱开玩笑,死得也滑稽不已,不幸的起始、折磨他多时的胃癌并没有打败他,反而是多年罔顾的心脏病,厚积薄发,一下子就能把他带走。

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宣告死亡。

生命终止的步骤太快,快到让人不可置信,来不及痛苦,赶来的季鹤麻木地站在手术室门口,面无表情,脖颈细微的抽搐牵动他的头脸,无法控制地偏上数下。

乔横林颤抖不已,腿脚软得站不住,他想叫季鹤的名字,嗓音被完全剥夺了似的,气音也顶不出来。

季鹤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没多做停留,他转身就走,乔横林跟着他,来到季君住过的病房,看着季鹤慢慢拉动抽屉,在里面翻找什么,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大力拖出床底的行李箱,把里面的衣服全部惯在地上,床单、枕头、毛毯,紧接着一个个地摔出去。

“季鹤……季鹤……别这样……别这样!”

乔横林害怕地叫道,冲过去抱住站在原地喘气、两眼昏黑的季鹤,泪水后知后觉地淌了下来,他泣不成声,说都怪我都怪我,是我的错。

什么都没留下,只言片语、东西物件。

公园摔在轮椅下的平板被发现时,磕碎的屏幕折出黄绿色的竖条光,上面的视频仍在播放,不是他平常缠着乔横林下载的肥皂电视剧,是个经典且烂俗的恐怖鬼片。

季君以前从不看这些,他说他胆小,容易被吓死。

季鹤嘴角怪异地扯动,看着乔横林微笑了下,像是嘲笑季君求死方式的滑稽可笑,但这样的表情转瞬即逝,又恢复如常了。

“平板、平板是我、是我……”

季鹤听到乔横林哆嗦的解释,眉毛蛮横地凝了起来,吊梢的眼角因瞪眼用力泛出红晕,他大声斥道。

“是他自己要死的!是他自己!他自己要死,他早就想死,不是临时起意,是早有预谋!你哄着他求着他也没用,他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你不在乎任何人,他从来都这样自私,从小到大!”

乔横林似乎能够明白季鹤为什么发脾气,但又想要理解季君的选择,他怔然站立,没做辩驳,痛苦且茫然的目光令季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季鹤转身离开,乔横林跟在他身后,季鹤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踩着颀长的影子亦步亦趋,仿佛两人之间真的有根韧性极佳的松紧带,拉长压缩,却不会断,不能断。

幸好季鹤根本没有地方去,从出生到成人,他十八年的时光只在书店和学校的两点一线,单一无趣,毫无消遣。

即便伤心也只能缩在排排书柜隔出的狭小卧室,安静地等待痛苦从头到尾,在身体里流转个遍。

书没了,柜子也没了,店里落灰的地板上只遗留了盛放古琴的木色茶几,檀景执买了又弃的琴死尸一般地横躺,蜷缩良久的季鹤爬起来,手指艰难地触碰琴弦。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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