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页(1 / 1)
('
“嗡”的一声,他身上从里到外地空了,只剩下一张轻如蝉翼的皮,悬浮在半空中,被聒噪的人声掀起,颤巍巍地越升越高,在压力差下发出一声垂死的悲鸣,轰然炸裂,他拿着一根失去了稳定器的细线,不知要从哪里开始补救。
迟佑庭说,希望我们都是原来的样子。
而他改变了从出生起就存在的卷发,穿着不合身的、象征成熟的衣服,学会了遵守社会默认的潜规则,知道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不可以牵手。
连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迟佑庭带着离开教学楼的,他像个三魂七魄都集体逃窜的行尸走肉,被动地由迟佑庭指挥着他的四肢,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到了教学楼后人迹罕至的艺术园林,是由某位优秀校友设计的,七拐八弯,绕出了很多幽静的隐秘空间,他们就坐在其中一个拐角处的长椅上,迟佑庭紧紧抓着他的手,有些焦虑地按着手背,无言片刻,很挫败似的说:“是不是不好看……”
“不是。”
连歧否认得很快,但又没了下文,红着眼偏开了头。迟佑庭心领神会,揉了揉他的指关节,缓慢地靠过去,见连歧没有躲,就亲在了眼尾上,哄道:“这样也很好啊,以后洗头发都方便了。”
连歧呛他:“洗掉色越洗越脏。”
“那个人说不会掉色的。”嘴唇离得很近,说话时不小心碰到对方,像偷来的吻。迟佑庭的声音又小了些,“是不是没那么像小孩子了?”
连歧瞪着他:“像。”
“我说不像。”说完,迟佑庭不给连歧反驳的机会,咬上了他的唇。浓密的树荫下,他们很慢地接吻,没有夹带多少情欲,倒更像是两个彼此都伤痕累累的困兽正在舔舐对方身上的伤口,相互拥抱着取暖。
连歧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投射而下的阳光被树影切割得破碎,一个触目惊心的肢解现场。冰冷。阴沉。昏暗。残暴。他的眼神毫无波澜地看过去,穿透了狭窄的缝隙,某个隐在树叶之间的长方形物体正和他遥遥相望,树叶的阴影笼罩下去,盖住了其中的红色圆斑。
他们坐了很久,十指紧扣着看迟佑庭在剪头发时拍下来的过程图,连歧看着照片里的迟佑庭一点点变了样,还对着镜头比了个鬼脸,汹涌的情绪反而平静下来,更用力地握紧了手,连迟佑庭起身要去教室,他们走在有人经过的路上,他都没有给迟佑庭松开的机会。
连歧今天休息,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去医院待命,而是找了一个接下来都没有课程安排的教室。里面零零散散坐着些自习的人,他坐在最后面,点开手机里的私密相册,从头开始,看了一百零一张迟佑庭的照片,然而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还是两分钟前,对着他微笑,说“再见”的迟佑庭。
如果有一张试卷可以用来评判分数,那么他在这段关系中不仅并不合格,还将面临倒扣分的危险。连歧想,迟佑庭在笑的时候,到底明不明白他做了多么大的牺牲,他所包装的并不是外形样貌,而是在给他内在的灵魂上锁,包了一层密不透风的铁皮。
连歧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样,把手机设成静音,离开了教室。
他去了文学院的办公楼,走廊墙壁上的宣传栏里张贴着很多海报,大多是一些已经毕业的校友的介绍。
再往里走,在一间辅导员办公室的门口,宣传栏里的海报就成了和在校生的有关的,一张覆着一张贴上去,看着不多,细翻起来却有不少,连歧微低下头,耐心地在里面找着,在一张嘉奖优秀学生的海报里发现了迟佑庭的名字。
很小的一行,后面跟着简短的介绍,还有一句个人寄语。
“不应攀折他人手*。”
连歧呼吸一滞,忽然失态地把整张海报撕了下来抓在手里,那一行字在揉皱的纸面上折叠在一起,只剩下“攀折”二字仍赤裸裸地杵在他的眼前。
他咬着牙将海报上多余的地方全部撕掉,只留下了迟佑庭的那一部分,如视珍宝般捧在手里,呆站了片刻,狠狠一颤,再次看向宣传栏,想再找到些和迟佑庭有关的。
“……根据学校科研项目管理规定要求,经教务处处委会研究,现对我校科研项目人员变动情况进行公示,同意臧其云主持项目……不同意增补迟佑庭为课题组成员,调整后该课题组成员如下……如有异议,请在公示期内以书面形式向教务处科研管理办公室反映。”
右下角的落款时间早在梁时和他提起这件事之前,连歧又翻了其他的公示,没有找到和这个有关的,便知道公示期内没有人提出异议,迟佑庭并没有加入。 ', '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