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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没走?”阴影中的人模糊不清,但傅徵却好似知道他是谁。

没戴眼罩,腰间依旧挂着那把豁口长刀的楚天鹰压着步子走出,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傅徵,一手握上了长刀刀柄。

“你是来杀我的。”傅徵平静道。

“你不该杀吗?”楚天鹰反问。

傅徵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楚天鹰冷笑一声:“傅将军啊,你真是可怜。”

傅徵慢吞吞地走到了楚天鹰身前:“我想,你下一句必是‘你也真是可恨’,毕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楚天鹰的目光微微一凛,不由后退了一步。

“你应当感谢那位白护院,若不是他,你进不了这座小院。”傅徵笑容温和,“那小子不慎把杭六杭七布下的千金线阵给拆了,你知道什么是千金线阵吗?”

楚天鹰握着刀的手一紧:“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傅徵轻叹了一声:“千金线阵就是一种无影暗器,当初在察拉尔盐湖,老六老七就是用千金线阵拦下了追捕我的胡漠人,好让我有一线生机回到四象营,率兵来营救你们。”

楚天鹰抖了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傅徵依旧笑容温和:“老六老七进四象营的时间晚,他们不认得你,可我认得,你来这宅子的第一天,我就认出你了。因为,当初我在孟老帅帐下第一次闯祸挨了军棍,就是你为我上的药,对不对?”

楚天鹰没说话,呼吸急促了起来。

“你当时跟我说,白乌藤能刺激人的精神,让人疼痛中保持清醒。为了扛过三十军棍,我在嘴里含了三根白乌藤。”傅徵顿了顿,“所以,我至今都记得,那草药是什么味道。”

楚天鹰有些艰涩地开了口,他问:“为什么?”

傅徵无声一叹:“我有将近三年没见过故人了,看到楚军医觉得蛮亲切,只是没想到,楚军医居然是来杀我的。”

楚天鹰凛声道:“那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傅徵眼光微闪:“因为你儿子吧,我记得,在我回京的那一年,他刚满十九,被孟伯宇收入帐中,做了亲兵。”

楚天鹰万万没料到,傅徵居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而自己在这小院里暗中所做的一切,在他面前都遁做无形。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饮冰峡一战……死伤惨重,你儿子想必也,也留在了那片峡谷中。”傅徵呼出一口寒气,觉得腿站得有些发麻,“当时我在京梁,无知无觉,直到四象营的白幡挂满了七七四十九天,我才从宫闱闲话中听来只言片语。”

“你想说,你是被冤枉的,你不该杀。”楚天鹰接道。

“我该不该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能轻易下断论,饮冰峡一战与我无关呢?”傅徵抬了抬嘴角,温和的笑容变得有些凄然,“只是……你的儿子,也算是我的同袍弟兄,他死了,你来找我寻仇,可我又能找谁寻仇呢?”

楚天鹰狠狠一颤,眼尾染上了红丝。

他突然觉得荒谬,不光是自己荒谬,整个四象营都无比荒谬。

唯一看过那纸盖着柱国将军印战令的几人要么死在了饮冰峡,要么心照不宣地瞒下此事,让那傅徵继续做四象营将士们心里的定海神针,做大兴百姓心里的“镇国神枪”。

除了自己。

他本已告老还乡,可却冒着九月大雪,钻进那终年北风怒号的饮冰峡中寻找独子尸身。他什么都没找到,只找到了厚厚大雪下干涸的血迹,和无数残枪碎剑、残肢断躯。

因而他也做不到把恨埋在心里。

家国大义又如何?他要手刃了那在京梁享清福的傅大将军,为含冤而死的三千多将士们报仇。

他本想让傅徵的死轰轰烈烈,可最终却决定,他要让这人死在暖榻上,死得不知所以,死得寿终正寝。

然而,他所有的精心谋划都被傅徵看在了眼里,他所看重的一切都在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当啷”一声,楚天鹰抽刀出鞘,刀尖直指眼前人。

暖阁中,打满了一壶酒的祁禛之踟蹰不动,他在门前踱步,心里好似有个烧火的炉子在炙烤,让人煎熬得左右为难。

他怎么就当真了呢?祁禛之反复问自己。

那人看起来并不激灵,有时脑中缺根筋,有时想法又转得飞快,似乎很傻,但似乎也聪明绝顶。

他会看不出自己只是在信口胡诌,哄他开心吗?祁禛之琢磨道,还是说,这人并不在乎,他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管他是京梁的祁二郎,还是谁家的阿猫阿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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