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页(1 / 1)

加入书签

('

奶奶说:“你也毕业了,别考什么研了,赶紧工作赚钱吧,家里供不起你。养了你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你出力照顾我了吧?”

她点点头,成为这个家新的支柱。

“这个月工资怎么少了三百块?迟到?你起早点哪会迟到?我年纪大了能花你几个钱?我这都是帮你存着……”

她低垂着头站在那里,成年人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头发长长地垂在身前,挡住了脸上的泪水。柔和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她的影子被桌腿一切两半,歪斜着躺在那里,像一具扭曲的尸体。

耳朵里响起一阵吹拉弹唱,一群人聚在桌前吃饭,迎春身旁坐着个面容苍白的男人,他头上戴插红花的小帽,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容。迎春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碗筷,仿佛想象到了它们摆在自己坟头上的模样。

男人站起来,拉着她的胳膊绕在自己的手臂上,两人交换杯盏喝下了原就属于自己的酒水。迎春嗓子眼里辣的犹如火烧,她咳得满脸通红,听见满座高朋笑得止不住。

她说:我不想结婚,不想跟那个人结婚。

奶奶冷笑着,把手里的锅铲一扔,丢在铁锅里发出刺耳的声音: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还想攀上什么高枝儿?别以为上了个大学就能多卖点钱。他家出四十万,为的就是你这大学生的身份,别不知好歹。你以为你真的值这个钱?

她穿着一身红衣,冲破族人的包围逃了出去,她决心再也不回那个村子,再也不认这些家人。她松了口气,以为这下子终于可以得到自由……

奶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她工作的地方,拉了横幅骂她不孝,骂她嫁了人还不顾丈夫跑出来招摇过市……领导找她谈话,要么劝说奶奶停止这一切行为,要么,卷铺盖走人。

她想了许久,终于得出结论——前者她办不到,后者,她从这里走了,又能去哪里呢?

她身上流着奶奶的血液,奶奶会像甩不掉的膏药一直贴在她身上,她们之间的联系无法断绝,除非,死亡才能将她们彻底分开。

想到这里,她浑浑噩噩上了电梯,来到顶楼。最近有工人在楼顶安装太阳能板,所以门没锁。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来到屋顶边缘,这里视野很好,她清楚地看到楼下奶奶拉起的那张横幅上写着的两个大字——不孝。

她自小被教育要孝顺奶奶,孝顺父母……唯独忘记了她还有自己。

奶奶——那个真正对她好的奶奶是李奶奶啊!她已经死在那一夜,那场大火中了。迎春捂着脸哭着,从大学毕业后,她曾回到那处老宅,她清楚地记得母亲说过,在老宅床底的地砖下有一处暗格,里面藏着一件宝贝。

老宅荒草丛生,青苔遍地,断壁残垣上,蹲坐着一只毛发金黄的黄鼠狼。那小家伙跟她对视片刻也不怕人,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上的毛发。

迎春继续往屋里走,循着记忆里的位置,推开烧焦的木头,移开掉落的砖石,扒开满地尘土,终于找到了一处有铁环的地砖,使劲一拉,露出一处半米宽的暗格来。

暗格里除了一只狭长的木盒子之外,只有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上头一男一女抱着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孩。只可惜,许是沾了水的缘故,照片上的人脸早已模糊,只有那个孩子的笑容依旧清晰。

打开木盒,迎春发现了一副古画。展开画卷后,她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

画里烟云缭绕,出现一座大宅子,宅子门口出现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两个人影,像极了她的父亲跟奶奶。他们悄悄进屋,似乎想寻找什么东西,没料想被屋里人发现了,一番争执中,男人失手推倒了屋里的人,那人撞到墙上,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屋里又跑出来一个人,抱着地上的人痛哭不止,男人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时不时指着屋里躺在床上的一个孩童。

那一老一少抬起死去的人来到屋外找地方埋了。屋里的人来到床边,跟睡得懵懂的小孩说了些什么,随后,取下一幅画塞进盒子里藏到了床底下。

迎春轻轻抚摸着那个熟悉的人影,眼睁睁看着她跑出去跟那两个人理论,结果被奶奶推了一把,没站稳,一头砸在了铁锹之上,鲜红的血流了满地。

是啊,那夜她做梦时,见到的那条大蛇分明生着一张父亲的脸。

她死了,不是死在这一天,而是死在那一夜。

此时此刻,她们对视着,互通了灵魂似的。

迎春眼中的墨点越缩越小,终于恢复了几分人样,她颤抖着看向齐宣,苦笑道:“好羡慕你,终于解脱了。” ', ' ')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