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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呢?”
赫连洲装作听不懂,“之前答应你的驿道已经在修了,今后你随时可以给我写信。”
“我们呢?”
赫连洲还是避而不答:“玉儿,若你留在这里,我也允你回家探亲,但回去一趟,光是往返就要不下四个月的时间,四个月的舟车劳顿,一年、两年还好,十年呢?还有北境的风沙,长不出作物的土壤,让你吃到流鼻血的羊肉鹿肉,你真的愿意一直忍受吗?一辈子是很漫长的。”
“玉儿,你的爹爹和娘亲都很想你,他们年纪也大了,只希望你平安回家,在他们身边承欢膝下,我知道你也很想他们。”
林羡玉泪光闪烁,他知道赫连洲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每一句都是为他考虑、替他着想,但他心好痛,痛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赫连洲,那日在老神庙,你说你这辈子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还作数吗?”
“作数,一辈子都作数。”
林羡玉抽噎着问:“不在身边,还会一直在心里吗?”
赫连洲低下头,沉默以对。
屋子里死寂到落针可闻。
林羡玉明白,赫连洲已经做好决定了。
他的意志不会轻易更改。
他有他的宏图大业,林羡玉只是突如其来的变故,现在他纠正变故,让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样。
良久之后,林羡玉先开口:“不用称病那么复杂,我手上有一瓶敛息丹,是兰先生给我的,当初他为了离开耶律骐而服下此药,假死遁逃,今日我也可以。”
他从枕头下拿出那只小小的瓷瓶。
这回换作赫连洲眸色震颤:“你为何从未提起过?”
“重要吗?”
赫连洲一时语塞。
林羡玉将瓷瓶紧攥在手中,“你说得对,跟着扶京哥哥回去才是万全之策。”
他望向赫连洲,一字一顿道:“我会如你所愿的。”
赫连洲的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血色尽失,身形微晃,但还是竭力保持冷静。
他说:“好。”
他为林羡玉掖好被角,放下床帷,然后踉跄地走到门外,轻掩上门。
这夜,他在后院的石阶上坐了很久,直到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他才缓缓起身。
彻夜未眠,回房之后竟也不想睡,他继续处理桌上的军文,乌力罕在回西帐营的路上,发现了太子心腹的可疑行迹、满鹘将军在渡马洲一带发现了受灾的流民、纳雷查到这两个月兵器监的账目存在问题……
他实在有太多太多事需要处理。
北境像一个蠹虫侵蚀了内脏的庞大躯壳,里面爬满了贪官污吏、结党营私和民不聊生。赫连洲需要把这些蠹虫连根拔起,才能让北境重获往日荣光。这不是一日之功,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死于匡扶正义的路上,赫连洲无法保证成败,更不能让林羡玉陪他受苦。
他用尽所有大道理说服自己,眼前却还是浮现林羡玉那双失望到透顶的眼。
他怎么会让深爱的人如此失望?
两只手抖得太厉害,赫连洲放下手中的文书,低下头,两行泪从颊边落下。
六岁离宫后,他再没哭过。
八岁练武时,师傅为了锻炼他的血性,逼着他一刀杀死一只羊,他只僵硬了一瞬,便提刀刺去,白羊在痛苦尖鸣中倒下,鲜血喷洒在赫连洲的身上,后来他在战场上杀了数不清的人,从不留情,他以为眼泪、脆弱、瞻前顾后这样的词,永远和他无关。
谁知道第一次动心,就把最不堪的一面暴露无遗,赫连洲越想越觉得后悔。
如果那日在苍门关,他放林羡玉离开。
现在是不是两个人都不用痛苦?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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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正午时,萧总管走进堂屋,还没说话就看到赫连洲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他惊骇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老萧,给我打盆冷水。”
“是……老奴现在就去。”
赫连洲撑着桌边站起来,走到床边换了身衣裳,等萧总管端着铜盆过来后,他便转过身,弯下腰,捧起冰凉的冷水,用力地拍了拍脸,再用棉帕擦干,恢复了精神。
“去把谵王殿下请来。”
“谵王殿下现在应该在王妃屋子里,陪王妃用午膳,已经是正午了。”
赫连洲微怔,“那等他吃完再去请。”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陆扶京便来到了前院,此刻烈日当空,正是阳光最盛的时候,可主堂屋却像暗室囚笼,透不进半点光。
两边还点着油灯。
赫连洲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坐在桌案后,他缓缓抬眸,未曾开口便让陆扶京顿在原地,从内心深处升出一种难言的恐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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