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戽斗装了足够多的稻谷,再用畚箕铲出,装进竹箩里,一担担挑到晒场或是自家院子,敞起暴晒。
不管是割稻的,还是在打稻的,亦或是挑着竹箩往家走的,个个脸上毫无收获的喜悦,只剩下劳作后的蔫头耷耳。
炎热和少雨让本就繁重的农活更是雪上加霜,帽下的面孔均是疲惫中带着认命的愁苦。
见到路上的莫非二人,他们麻木的脸上才有了点精神。
再次看见冬冬,他们相当的震惊。
两个月多前,第一次见到,冬冬一副瘦得皮都揪不起的样儿,心坏的背地都说,恐是活不长久的。
如今,冬冬立在莫非边上,虽还是清瘦,却骨肉停匀,脸上更是透出一股勃勃的生气。
想到当初冬冬对刘红妹说的话,再看看旁边的莫非——他神采奕奕推着大车,黑了许多,也瘦了一点,可在盛夏,那时相当正常了。
两人穿着没下过几次水的裋褐,看颜色还不是当初送菜的那套。
可见这小子确实有本事,娶了个病秧子契弟,非但没饿肚子,反而过得挺舒坦的。
挑担的大哥趁机歇下脚,喘着粗气,笑问他们忙什么。
莫非停了车,大大方方说去村长家有点事,又低头望望他竹箩里的稻谷,看看还好,但空壳的明显比往年要多,客气地问:“大哥,家里稻比往年怎么样?”
那大哥也低头去看脚边的竹箩,叹气:“唉,今日割的这块还算好的,少了小两成。围脚边的田都不能看了,起码减了三四成多。”
围脚就是山脚延伸过来的那片地方,天旱水沟干涸,得纯靠人力挑水上去。
“天时这样,没法子,希望下半年好些吧。”莫非宽慰他。
“谁晓得呢?打算下半年只这边种稻了,其他地儿都栽高粱。”
“那税不是要亏?”
买一石稻米的钱能买四石高粱,可若拿高粱来抵稻米的税,起码要五石还多。
能种出两石稻米的田,可种不出十石高粱。
“没办法,万一还旱呢,水是真的难挑......再者,种稻的时节晚了,如今只能先顾家里吃的够不够。”
“唉。”莫非也只能叹气
......
进村莫非带着冬冬直奔老牛爷的小院。
老牛爷正倚着破屋的门框坐在槛上,脸朝路边,也不知在看什么。
莫非二人还未走近,就听后面有个女子呼喝起来:“哟!这是哪家的给他牛叔送东西呢?可惜了,这牛叔吃喝都要靠别个,给你留不下什么东西!”
莫非听到声音就冷了脸。
他把车推到墙沿放好,转身看着跟过来的人没吭声。
冬冬跟着看去,是个黑黢黢的妇人,看不出四十还是五十几,圆脸庞厚嘴唇,穿着青花大褂,长得憨厚,说话却刻薄。
不晓得是哪家的,他没有打招呼,学着莫非,面无表情只管盯着那妇人看。
边上有人探出头来,好心解围:“她婶,莫非不是经常送点吃食来,他一片好心,你又何苦?”
那妇人牵眉翘嘴,夸张地笑起来:“哈哈哈,什么好心?打量人不晓得呢,真好心,怎不见他把人接家去养。”
莫非从车上摸出馒头,歪头指指门槛上的老牛爷,示意冬冬拿过去,自己仍是立在院子门口堵着。
冬冬接过馒头,捏捏莫非的手臂,叫他勿要冲动,然后走向三丈远外,仍是一无所知的老牛爷。
那妇人见莫非不理自己,越发来劲,一边探头往院内看,一边朝左邻右舍招手,嘴里嚷着:“都来瞧瞧欸!家里可都吃上糠了,能拿的什么好货来?别把人吃没了赖到我们头上,大伙可要给我做个证啊!”
冬冬听到这儿,才确定这是老牛爷那“大成”侄子家的。
眼见院外已经围上来几个人,自家问心无愧,又想莫清澄说过这人的难缠,只愿他不要动粗才好。
他靠近了牛爷,一时怔住。
眼前的老人靠着门框死气沉沉,身上很久没打理过,蓬头垢面干枯潦倒,眼珠灰蒙蒙晦涩睁着不动,唯有喉间轻微的呼哧喘息,才显出尚有一丝人气。
也不知他费了多大的劲才爬到这里坐着。
冬冬小心握住牛爷的手,把馒头塞进去。
那枯枝般的手指抽搐几下,才攥住了馒头,又毫无抵抗地顺势被他推到嘴边。
离院口不过三五丈远,那个妇人还在大喊大叫,老牛爷都没反应,可见他已经听不清也看不见了。
冬冬索性不说什么,他也不知自己能说什么。
牛爷空洞的眼珠上下翻转着,而后墙皮般的嘴角咧开,似疑问又似招呼,喉间“嗬...嗬...嗬”响动几声听不分明。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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