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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著轮胎的痕迹往前走,会抵达一个只有二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村子的广场被挖了一个大洞,上面堆叠著许多尸体,他们的皮肤都因燃烧不完全而冒烟。现场混杂著肉被烤熟的味道与毛发被烧焦的臭味。
被烧到一半的肌肉陡地收缩,使每具尸体都像腹中胎儿那样蜷曲起身体。他们身上的骨头因无法承受肌肉收缩产生的拉力而折断,导致四肢在非关节的部位,仍出现不自然的弯曲。
弯曲的手与脚交错在一起,让整个坑洞看起来像是蜘蛛的巢穴。
全部的人都死了。
全部的人早就死了。”(注1)
薇薇安合上书,她的手中是一份大部头的小说集,她正位于二楼看台上,静静观赏一幕幕画面。
书中的场景活灵活现,被投射到舞台中央。“我目睹一片语言的死亡,在我亲爱的德尔菲诺,在历史饿得瘦瘦的地方。”薇薇安讲:“圣西蒙的诗歌。”
时敬之同她隔着一张桌子,目测对方那本书来自大学图书馆的密集书库。
图书馆封存的书很多,尤其是绝版图书。
现在的人都不怎么看书了,尤其是那些大部头的、看起来“神神叨叨的”、“除了死亡就是残酷的”“无病呻吟”。
快乐的碎片时间充斥着时代,所以时代的本身是繁盛的快乐泡沫。
从他那个位置可以看到女士美丽的侧脸。
薇薇安目不转睛,跟着剧场旁白一字不落地念台词,声音平铺直叙,竟然也不违和。
他们呆着的地方是德尔菲诺市中心的剧场。
这栋建筑已经存在五百多年,哥特式尖顶直冲云霄,土黄色大理石造就拱顶,远远望去像魔幻的霍格沃茨,剧场内部却吊着维多利亚式大顶,从二楼延伸出去的阳台往上看,可以看见巨大的粉红花瓣图案。
二楼这里只坐了他们两个人,红色天鹅绒座椅和舞台上射出的昏暗光线瞬间将气氛拉回上个世纪。
气氛很旧,设备却足够先进。
舞台中央所有的布景依托于虚拟系统,活灵活现地呈现出书中暴虐与死亡的景象。
薇薇安女士忍不住撑起下巴,认认真真端详对面的人。
时敬之面容精致,眉清目秀,单看五官,很容易做出安详又柔和的表情,这应该是随了母亲。但是他表情冷淡,这又像是随了父亲,气势凌人,一看就很严肃。
在她成长的圈层中,很多人无拘无束、大声吵闹、洒脱恣意,哪怕是她带的博士生,年纪比时敬之大不少,也都整天嘻嘻哈哈活力四射。
很少有人像时敬之这样。
所以薇薇安觉得他很矛盾,像个过早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年少成名,人生履历随随便便能写本书,作为鸟巢区的标准育儿教程。
可是薇薇安不这么想,很多时候对方的眼神太纯粹直白,流露出不谙世事的疑惑。
与其说是他在装傻,在对着旁人泄露恶意和不共情,不如说他是真的不懂。
就是这么矛盾,他明明有股很重的学生气,却由内而外地散发出疏冷,硬生生搞出一些老气横秋的气势。
时敬之完美又优秀,和他一起工作,大家倍感安心。
长辈吩咐什么事,他会又快又迅速地拿出至少两种可行方案,还有一套备用选项,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哪怕是日常里遇到陌生人,他也会尊老爱幼、hellosorry不离口,是社会最喜欢的文明人。
甚至是随便把他和一个人放在一起,只要他想,他们就可以聊起来,甚至愉快地在共进午餐时畅谈几个世纪以前的冷门电影——对于最后这一点,薇薇安可以保证,时敬之的涉猎面够广,他博学多才,不管是文学艺术还是人工智能,就算是今日凌晨三点最新出的联合政府公报,只要有人问,他都可以信手拈来,并且把对方要的信息准确找出来,内容精确到哪一天、哪一场会议,报告的第几页、第几行。
Milagro。(注2)
时敬之是Milagro,学生时代曾有教授这样评价。
不管拿出多么严苛的世俗标准去要求他、衡量他、框定他,他都在及格线之上,超出同龄人一大截。
更不要提,他从小如此,行为处事如同最成熟的大人。
他好像从来没有一刻,完完全全地暴露出无拘无束的童真模样,薇薇安这样想。
可是紧接着,她又犹疑了。
她想起来颁奖典礼,让她印象无比深刻的学校的颁奖典礼,记得太清楚了,她可以轻易记起那些瞬间,她曾经在台下看到过时敬之无数次。
那应该是贯穿了她的中学时代和大学时代的、属于时敬之的光辉岁月。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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