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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检查的时候闻命自己去的,他说要自己去,时敬之只是愣怔了下,然后说好,也不拦着他了。闻命说想去楼下四处走走,时敬之竟然也没发脾气,那份堪比强迫症般严苛、仿佛只有精神病院才用的作息计划表似乎被他永远删除了。

闻命对检查结果比较满意,他的身体指标比上次体检还要好,除了间发性的头痛,医生说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需要静养一下,然后给他开了一份脑部治疗套餐。

闻命回病房后把结果告诉了时敬之。他推着轮椅进门,捂着头,一副隐忍痛苦又云淡风轻的模样。

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时敬之只是点点头,轻声说好。

然后他出了病房就直奔27层的实验室。

玫瑰之镜不能用了,时敬之把所有医疗记录、检查报告、数据模型等等资料拿出来,然后用计算机跑数据,他需要找到一个效率和时间,康复效果、康复时间、康复治疗的后遗症和副作用……他总是这么单打独斗,只要能自己解决的事情都会自己去解决,甚至完全没想过这种做法到底有什么漏洞。期间他还给兰先生打了几个电话,后期他正要去找医生商量,时敬之要出差了。

出差任务来得猝不及防,时敬之要去原坦桑尼亚和卢旺达附近的贫民窟护送一批儿童上太空移民船。

这是德尔菲诺大学电子扫盲计划中的一部分。

大学每年会拿出一部分资助名额给“第三世界”的贫困儿童,负责护送的人员被称为“特殊派遣研究员”。是的,研究员,研究员是从清扫队员中选出来的。因为是面对儿童,所以他们学过系统的心理学和教育学课程,以便即使和孩童沟通,降低任务的风险。时敬之是电子扫盲计划开拓者的后代,又是优秀的大学校友,这种事他永远没有办法作壁上观。

时敬之走的那天几乎把半个家都给搬到了病房里。他就像那些屯松果的松鼠,不知疲倦地在洞穴里囤货。一趟又一趟开着舰艇搬东西,唱片机、影碟机、话剧录像带,然后是新鲜蔬菜、水果、珍稀营养液……他特别怕闻命无聊,临时送了套最新产的电波刀,说闻命做菜的时候可以用。他转身又要走,这次是回去搬冰箱,好在闻命拦住了,不然他要把集成灶也扛过来了。

“病房那个灶是电磁炉的。”时敬之争辩说:“不是集成灶,不是天然气的,特别慢,热得慢,做西红柿炒鸡蛋很难吃,油还没热起来放西红柿下去,一把就淹了……”

“好的,好的。”闻命拉他坐下,微笑道:“你还会做饭?你从来不做饭。”

时敬之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闻命问:“你说什么?”

时敬之默然,然后他回答:“…我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仿佛怕别人听见,他特别小声地讲:“别的我都不太会。”

闻命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把把时敬之拉到腿上,拥抱对方,把对方狠狠揉进怀里,他的手伸下去,面带笑意地低声在他耳边讲:“没关系,我会就可以了。”

时敬之因为对方的笑声脸红。

他是羞耻心很重的人,做人做事遵循严苛的标准,非常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怎么议论,也就是世俗的、约定俗成的那种规则,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他只有让自己完美地符合这些标准,才可以在普罗大众之中脱颖而出并获得称赞。

这些烙印和枷锁一般的规则完全根植于时敬之的灵魂中,时时烧灼他、鞭策他,驱使他自虐一般把自己套进框架中。

那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二十一年,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句话、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在束缚他,让他削足适履,一点一点砍去自己不合模板的部分。

这种僵硬死板的外界的高压血淋淋到他想吐。可是它们千变万化,有时候绵软无形,一旦他稍不留神,就会碰壁,这时候那些苛责、伤害、责骂、惩罚会化为微小的针,从无形的布中冒出锋芒,慢慢渗透到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颗毛孔当中。

那真的是个缓慢又折磨的过程,像是残忍地剥夺止痛药,拿着钻头在他的神经上雕刻。钻头的轰鸣声顺着骨骼传导,震荡在他的肉体中,和每一条神经产生痛到极致的共鸣。

从此以后哪怕他听到针落声都会发怵。

可他无法逃脱,他是被狩猎的女巫,是被长长的裹布捆缚的双脚,他惊弓之鸟一般发出悲鸣,声音越来越弱,直到他习惯了疼痛、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屈服。

与之相对的是,时敬之有非常强烈的道德观念和羞耻心,他的心灵置身于一种被人审视、批判、注视的氛围中,他必须永远去做“对的”“正确的”事情,哪怕是很小的异样,哪怕他显露出丁点和规则相悖的倾向,他都会感觉到“千夫所指”般的压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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