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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提尔,那些书籍贩子、印刷商不远万里穿越连绵的阿尔卑斯山,从瑞士回到法国,把违禁书藏在钢笔火漆还有信封中间贩卖传播,他们在书籍业完全被控制的法国走私。”
“还有什么呢?”时敬之继续看着那双黑色的眼睛说:“这种事在古老的东方和现代的东方都发生过,很久以前,有个君王焚书坑儒的时候,孔夫子的徒弟把他的著作藏在孔府的墙壁中,断壁残垣里藏着为数不多的古书,人们为了纪念这件事,把那面墙称为‘孔壁’。”
闻命看着他喝营养液,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秃噜了秃噜头发,他叹了口气说:“哎,你。”他眼睛里突然带了点光:“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你真的是东方人?”说完他又自我怀疑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嗨!你懂!你懂我的意思!”
时敬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懂。
闻命继续说:“对!就是那个意思!”他说:“就是那样!”
时敬之点点头,他忽然笑起来,低声说:“闻命,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对面的声音停住了。
时敬之说:“闻命,我想到什么呢?”
他把营养液喝了三分之二,没等对方回答,继续说:“在德尔菲诺历史上,也有个小故事,说的是有次学校里放露天影片《悲哀与怜悯》,这个片子长达四个小时,校工们抱怨它是‘要耗费十二个酒瓶子的电影’。因为在电影放完以后,遍地都是学生喝完的酒瓶子,如果不喝酒,他们都快睡着了。”
“这样像什么?”他看着对方,乌黑的眼睛暗沉沉,他慢条斯理地说:“刚才我给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怀有深深的厌倦。”
“因为我本人就像是那场需要耗费十二个酒瓶子的电影,而你是喝酒的人——不要急着否认,当年的你演技并不怎么好。”
时敬之神色不变,继续喝了一口牛奶:“我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猜测,当年你到底为什么会拯救我,我想了想,答案很简单,因为你看我不顺眼。”
他说:“你的想法应该也再简单不过了,这个人看起来目中无人,尽管平日里光鲜亮丽,但是谁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呢?东方人向来狡猾,文明社会的精英道貌岸然,说不定他只是喜欢拿着谦虚当低调,但是那么碍眼,那我为什么不去拯救他,让他暴露,忏悔,臣服——”他说:“你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眼里的不屑吗?”
闻命的嗓子堵住了,他向前探探身体,有些急切地回答:“我……我不是。”
“嗯,你不是。”时敬之后退一点,窝进沙发里,他的手指敲击着杯壁:“后来你发现我不是那样。”他耸耸肩说:“后来你知道了。”
闻命突然噤声。
时敬之微微垂头:“闻命,你对东方文化一窍不通,但是人情世故该懂不少。”他抬头看他:“有一种场合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他说,“我有一位朋友,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件事。”
闻命不懂这种以“我有一个朋友”做开场白的套路到底是怎么来的、又具有怎样的含义——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总说东方人不讲宗教,没有信仰,可是宗教和信仰,也只不过是一种生活范式而已,说得再平常一些,就是怎么吃饭,怎么讲话,怎么穿衣服,怎么为人处事,在这方面,我们的生活方式,可能要历史悠久的多。”
“按照平常的说法,宗教界总有一个神,他在天上注视着你,让你面对火焰与痛苦,源源无尽的折磨与苦难,可是他爱你。”
闻命一怔,他想问为什么,最后却只是低声重复一遍,“可是他爱你。”
时敬之轻轻笑了声,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嘲讽:“这样说来,其实我自己也有些糊涂,第四象限的人似乎很喜欢讲这些蛊惑人心的鬼话——”那一刻他轻轻骂了句脏话,“上帝放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狗屁。”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若无其事道:“不过我们东方人,头顶没有这样的人,我们比较相信传统,训诫,沉默,信令,苦难教育和金科玉律——”
“有这样一个人——”时敬之慢条斯理地说:“有这样一个人——他光鲜又骄傲,是规范训诫出的榜样范本,可是他也走过歧路,他曾经看过一本那样的所谓禁书,或者说,他本人没有看过这样一本书,不过那并不重要,所有人都认为他看过,他窝藏,他有罪过,所以他被人押送到了学校的三方法庭进行审判。他需要写下自己的证词和忏悔书。”
时敬之依靠在沙发椅,他轻声说:“他还没回到家中,消息就被传了出去,好多长辈同侪都知道了这些事。”他说,“你猜他写了什么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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