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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香炉对老师们咋咋呼呼的日常见怪不怪了,淡定地听他们骂骂咧咧摞出七八个逮人方案来,才猛然反应过来:“老师,妖王的作法结束了,是不是我们的那个……呃,前小师叔没事了?”
衆人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姑苏的身份不再是秘密,照这麽算下来,範子清还是当年那个他们看着长大的小乐师。
丁卯伸着八条蜘蛛腿从人群中走出来:“就放湛卢过去吧,反正这些天他心神也不在这,只不过殷主先前作法说是要替他压制住了那个什麽……什麽玩意来着?”
“共鸣。”瑶姬来得不凑巧,正进门,就撞见韩湛卢飞奔离开的背影,“殷主当时是这麽说的,但当时青丘之上,我在他身上就看到了幻墟、範家妖术、奈何香的影响,术阵法叠加上药物,怕不止是这麽简单。”
丁卯沉吟片刻,看着他问:“湛卢知道这事麽?”
“他清楚得很,比你我都有数。”瑶姬百无聊赖地望向湛卢剑离开的方向,“你们在也正好,我有件事得剑门帮个忙。”
範子清缓缓睁开眼时,一时间有点恍惚,就好像几辈子没动作过,就好像从洪荒深处走来,成百上千年光阴的尘埃在他身上封了厚厚的土,而他是破土而出的僵尸,肉/体连带着心髒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要分崩离析。
然而久违的阳光雨露还来不及洒落他身上,就有个笨手笨脚的人将他囫囵揽进了怀抱中。
韩湛卢这辈子怕是没碰过什麽好东西,但凡有点什麽上了心,落他手里了,就跟几百年没见过钱的穷鬼一样,收拾阵法的弟子们想走近看一下传说中的小师叔的情况,都要被自家师伯祖冻死人的气场拒之千里,就跟谁都想来打劫他手里头的宝物似的。
範子清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滋味。
不久前他最喜欢看韩湛卢的这种反应,像是能借此掂量出自己在他心上有多少斤两,而转眼他浮光掠影地看过了韩湛卢半生,如今那一幕幕的光景仿佛又入骨三分,竟带出一阵锥心的痛。
他想起湛卢剑追在他身后那些年间,一点点饮尽他酿下的酒,翻看他读过的书,从旁人嘴里听着他的故事,把他在这世上留下过的一点行迹通通据为己有——範子清恍然想起了这千年的熙熙攘攘,却为何始终鼓不起勇气去见韩湛卢一面。
他明明才刚醒来,撞见这把剑,只好又装作疲惫地合了眼。
韩湛卢没料到他有意躲着自己,听医师嘱咐完,就让人在剑门安排了个住处,将範子清安置好,他便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附近。
那还是韩家那小乐师曾经的住所。
领路的小弟子不知听说了什麽,把空置多年的竹楼打扫干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小乐师还在的那会儿,被竹林包围的小楼悠悠升起了一道炊烟,清风穿过叶片,往屋里一钻,还捎带上一缕竹子的清香,渐渐吹散了尘封过的桌案书籍上陈腐的气味。
韩湛卢坐在小亭子里,遥遥地顺着窗口望进去,範子清在安睡,韩湛卢就盯着那张脸发了好半晌的呆。
青丘雷劫之下这面容的陌生细节,如今在这张见过不知多少次的睡脸上依旧是割裂般共存着,令韩湛卢多看一眼,就像迎面撞上滔天浪潮,将他向来四平八稳的思绪被沖刷得支离破碎,撼动灵魂的震颤久久不肯退散。
说来奇怪,韩湛卢从不知自己也会有这麽喜怒无常的时候。
人活千年大抵能遭遇的都遭遇了,世事永远不会出离他的预想,约莫将来也不会有,可自从身边多了範子清这个小流氓,一切隐隐脱离了原定的轨迹,此前他还从未为谁人的一言一行动真火,也从未为谁人一颦一笑开怀过,更不必提现在这副狼狈模样。
在这把惯常懒心淡肠的剑看来,这样的情绪起伏就跟着了魔一样。
他的目光就跟思绪一般无着无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直至他在範子清额头上看见了一道小疤。
那疤痕很淡,是他在千浮山受雷劫牵连时划破的,还没完全消退,韩湛卢从不是个细致的人,连照顾韩小鱼也只是半吊子,却近乎刻骨铭心地记得这个人的一切。
他记得绮罗那火海中,冷冽的江风穿过遍地尸骸,吹开帘幔,露出姑苏血染的脸庞,他是那样释然地笑着,以至于炼狱般的光景都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他记得姑苏这千年转世没完没了的奔波,不论韩湛卢道听途说了多少个版本有关这人的传奇经历,似乎总能从字里行间中窥出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宿命感。
宿命从不是什麽好词,以韩湛卢多年混迹荒域磨练出来的直觉,难得超常发挥了一次,觉察出姑苏身上亡命徒的气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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