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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收队的时候,陆臻拉了他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那声音很平和,可是夏明朗猝然心惊。
陆臻退了几步坐在主席台的边沿,夏明朗站在一旁抽烟,等着他开口,过了一会儿,陆臻忽然扬起脸来笑道:“有烟吗?”
夏明朗一愣,上下摸着口袋,意外地发现烟盒里已经空了,他愣了愣,把自己指间剩下的半支烟递了过去,陆臻也不介意,接过来抽了一口。
“看来我把你给带坏了。”夏明朗讪讪道。
“我难得想事才抽一支,跟你不同性质。”陆臻咬着下唇,低声问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决定要走,你,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陆臻没有擡头,视线落在地面上,看着夏明朗的靴尖。
“会啊。”夏明朗毫无停顿地回答了他。
陆臻猛地擡起头。
夏明朗微笑着:“我们可以打电话,可以写信,每年还有假期,如果你还在本军区,我就有更多机会去看你,当然,你还可以去信息那边,反正他们王队很喜欢你,那我们其实跟现在也没什麽分别,可是……”
夏明朗顿了一下,陆臻专注地看着他,等待着那个但是。
“可是,如果你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继续这样的生活,那麽,你还会不会能接受这样的我呢?”
陆臻愣住,慢慢反应过来笑道:“是啊!”
“所以,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夏明朗翻着口袋拿出烟盒,打开看了一下,苦笑着捏成了一团。
“一般人是不是没我这问题?”陆臻问道。
“知道暗杀任务的三项原则吧?” 夏明朗提醒他,刻意控制过的声音是平静的,与他的眼神一样的平和,静水流深。
“知道,三组以上的调查人员,三年以上的观察周期,三人以上的将军或者部长级签名。”
“你连这都不相信。”
陆臻沉默了很久,有些悲凉的说道:“是的,我刚刚发现,我连这个都不相信。”
“那你相信什麽?”夏明朗温和的看着他。
“正义、公平、民主、慈善……”陆臻说到最后自己笑了起来:“我相信一些不会绝对存在的东西。”
“那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陆臻执拗的看着夏明朗,泪水在眼眶中凝聚,像水晶一样剔透分明,映出晚霞的余辉。
夏明朗终于心痛得再也受不了,转过身去看向天边的落日。
“你爱国吗?”陆臻问。
“当然。”夏明朗笑了:“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儿呆着的,都他妈是一群狂热的爱国主义卫士。你说得对,一般人没你这问题。我们想不到你的那些问题,不去想,那样的对错与我们无关。至少现在无关。我们这些人在干嘛?我们这麽拼命为了啥?为国尽忠死而后已!所以但凡有那麽一点儿疑虑的,他就没法撑下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个爱国者……”
“你当然是!”夏明朗打断他。
“但我还是跟你们不一样。在你们看来国家是母亲,无论对错,你都要誓死与她共存亡;可是在我看来国家就像一个房子……”
“真的吗?”夏明朗忽然转身盯住他:“那给你换个好房子你会不会搬走?”
“不会!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爱上了这房子里的人和家具。”
“那你跟我有什麽分别?”
陆臻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笑了:“你把我搞乱了,其实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事,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所以请不要打断我。”
“好的。”夏明朗按住他肩膀,很轻微的一点力量,只是在证明一种存在。
“嗯,那我开始了,最初的时候,我从概率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我在想,我们接到的命令一定绝大部分是正确的,那麽,我是不是就正义了呢?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不能,因为生命是没有概率的,生命是一个全或无的状态,要麽活着要麽死去。于是,当我杀掉100个坏人之后,我是否就有资格去杀一个好人了呢?”
陆臻嘴角浮起一丝笑,几乎是有点顽皮的,他摇了摇头:“很显然,没这回事。所以这个逻辑不通,我还需要继续。然后,你的说法啓发了我,你说我们是枪,是武器,是行刑者。于是我开始设想自己是一个法警,我的任务是击毙那些被判了死刑的人,我忽然发现这样子,我就可以接受了。”
“因为你觉得判过刑的人都是有罪的。”夏明朗说道:“他们应该死,他们不无辜。”
“是啊,”陆臻道:“可法院也是会有误判的,说不定概率还更大,可为什麽我却不能接受我们的任务里存在一些隐患呢?于是,我发现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我信赖法律,当那个人站在刑场上,我就相信他应该死。即使后来发现证据链上出了问题,当值的法官以权谋私,那个人其实是无辜的,我虽然会觉得遗憾但并不内疚,因为法律本身是正义的,审判的过程是公开的。可当任务到来时一切都是无知,我没有依据也没有判断,所以我不安。回到这一点上,我终于发现我不信任的,其实是政府,这个政权的某些无法公开的操作规则。”陆臻低下头:“这才是我会不安的根源,只有程序正义才能得到最终正义。”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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