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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大了双眼,但世界没有送给她绿的树、香的花、蓝的天、白的云,以及街上神情各异的路人。

她的世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回来。

我就这样抱着她瘦小的身体,坐在寺庙门前,望着阴沉的天空发呆。

她的身体很快就从惊人的高热退下来,变得和我一样,又很快变得冰冷。我握着她瘦弱的小手贴在脸上,很久,久到那只瘦骨嶙峋的小手几乎要融进我的身体,拿下来看见水痕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哭了。

然后寺庙的门开了,还是那个蛇一样的人,他说:

“跟我来,我知道附近的焚尸点在哪儿。”

“……为什麽?”

“染了时疫的尸体,不烧,是会传染别人的——她也不愿意吧?”

一捧大火下去,我的妹妹很快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跟在那个蛇一样的人身后进了寺庙。

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这里很奇怪,但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总之,和我认知中的寺庙不一样,人也不一样。他们会武功,可是看起来也和我见过的人不一样。

这里,每个人都像一条蛇。

他们盘桓在自己的房间里,阴暗,潮湿,很久都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像是个静止的世界,食物永远管够,生活永远重複,我在不经意之间长大,又在不经意之间学着武功。野草从寺庙的地里笨拙地长出来,树叶掉了又长,全都一成不变。

把我领进这里的那个男人让我叫他师父,却不肯告诉我他叫什麽。他说:

你不需要知道。

我就这样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待了五年。

五年之后我逃了,不知道自己应该逃去哪里,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逃。就像五年之前,我带着我的妹妹,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这次,我除了自己和自己的一身功夫,什麽都没带。

在饿死之前我找到了最近的村子,我清楚地记得,那里五年前还是一片荒凉,死人比草还多,村里安静得像是个乱葬岗,可如今却是一片丰饶。

很幸运的是我被收留了,因为身子强壮,为人又安静,而且年纪确实还不大,每户人家都想让我留下,当个劳动力。

我以为我的生活可以在这里踏上正轨的,就当过去的五年只是一场噩梦——

但我错了。

很快村上回来了一个探亲的中年男人,姓黄,据说是朝廷的什麽官职——我记不清,总之会武功。听说有我这麽个人,有了兴趣,前来试探一番,最后居然邀请我閑暇时间去找他学武功。

我的主人家心善,他们说,只要不耽误农时,也不伤天害理,你想做什麽都行。

我就这样,又一次被卷入了武林之中。

黄师傅学的是正统的功夫,正统到他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底子不是在正统地方修成的。经过一番询问,他很快就明白了那寺庙中盘踞的人的底细。我问他,他只说是什麽“细柳派”,又不许我多言,而后就通知官府,将那帮人全部缉拿归案。

斩首那天,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我也挤在人堆儿里看。

那个像蛇一样的男人并没有像很多我后来见到的人一样,大喊着什麽“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或者“碗大一块疤”之类的。他还是冷着一张脸,咬肌紧绷,一言不发,顺着游街的方向,望着街上满满当当的人。

他的目光就像五年前那样从我的脸上掠过去,我顿时觉得像是被蛇舔了一口。

冷冰冰,凉森森,却没有温度。

很快我就在人山人海中顶着那种被蛇舔了一口的感受仰起脸来,看见那个男人安安静静地跪在千百人的目光当中,脸上还是五年前那样的冷淡。

唰,一刀,人头落地。

那天一共砍了几个头——我不记得了。好像也没用多久,因为我很快就回到了我的主人家里,在那里,有我五年前想都不敢想的热乎饭菜,还有我五年都不曾遇见过的干净被窝。

后来,我问黄师傅,细柳派究竟是什麽来头,无端端一个武林门派,怎麽连官府都要出手干预,而且没有任何余地,一旦抓捕,就是杀头?

“细柳派属于邪道,功夫邪门,专攻诡道,练到最后出师,徒弟要把师父杀死,才算真正得道。”

“可如果有很多徒弟……?”

“那就把师兄弟也杀了。”

原来如此。

所以我的师父从不告诉我他叫什麽,也只有我一个徒弟。

“幸亏你逃出来了,不然几年之后,你也会被杀头的。”

是“幸亏”吗?

我不知道。我想象了一下自己被杀头的场景,只觉得浑身发冷。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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