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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汤在小炉上咕嘟嘟冒着香气,房间里都是干果的酥香。
沈朝颜捧着酥软的点心,把茶碗里最后一滴奶茶舔干净,满意得打了个嗝儿。
沈氏听见笑起来,拿手帕给她轻柔地擦拭。
很久没这样跟娘亲亲密过的沈朝颜愣了愣。
她不明白,为什麽娘亲看来明明很好,但所有人都说她病了,他们一直不许她和娘亲单独见面。
难解的问题总是让人沉默。
窗外传来邈远的喧闹,很快就要到新的一年。
沈朝颜偷偷往怀里伸手,摸到那条她绣了很久的围脖。听说她是在壬寅年生的,还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娘亲就经常叫她“小老虎”。
沈朝颜便在围脖上绣了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虽然绣工不够精细,但她也实在是尽力了。
“娘……亲,”沈朝颜紧张得咽了咽唾沫,小手颤微微地捧出那条围脖递过去,“近来嬷嬷在教我一些简单的女红,我便绣了条这个送你,你……喜不喜欢?”
沈氏先是愣了愣,继而欣喜地放下手里的茶盏,接过那条围巾看起来。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窗外炸开,天空被烟花点亮,夜空变得璀璨。
沈朝颜专注地观察沈氏的神情,眼睛不肯从她脸上移开一刻——惊讶、感动、欣喜……
娘亲笑起来。
那表情生动鲜活,沈朝颜也跟着笑起来。
“砰!”
一束烟花在外院炸开,烟紫的流光,照出沈氏眼底一闪而逝的惶然。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刚才那个温柔的娘亲不见了。
她的目光定格在沈朝颜亲手绣上的那只小老虎,眼神变得兇厉而苦涩。
“这是谁让你绣的?!”
一声厉问打断沈朝颜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腕子已经到了沈氏手中。她红着眼瞪向沈朝颜,指甲深深陷进她手腕的皮肉,像是忽然变了个人。
“你为什麽要过来?!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沈朝颜被她几句莫名的问题问得怔愣,摇头解释:“没……没有,我自己来的,我想娘亲,我想和娘亲在一起……”
“在一起?”沈氏低头看她,嘴角一抹冷笑几近嘲讽。
她忽然蹲下来,兇厉的目光直逼沈朝颜,声音却异常温柔。
“你说跟谁在一起?”冰冷的指尖触碰脸颊,她呢喃道:“你们是应该在一起的。所以你下去陪他好不好?他一个人在湖里,我听见他哭着叫娘亲,他说他好害怕……”
沈朝颜被她这样的表情吓得愣住,急着想挣脱,然而时年五岁的她,如何敌得过沈氏的力量?
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沈氏拉扯着,拖行到了屋外。氅衣落在了屋内,大雪夹着冷风,直往人脖子里钻。
沈氏疯了似的,沈朝颜越是挣扎,她越是歇斯底里。
漫天的烟花爆竹掩盖了她惊惶的哭喊,哗啦水响,她被沈氏整个摁进了刺骨的冰池。
沈氏也跳了进来,歇斯底里地大叫,“是你害死了我的瑄儿!你为什麽要害死他?!为什麽呀?!”
铁钳一般的手,冰冷的水,沈氏牢牢锁住沈朝颜,死命将她往更深处拖。涌入口鼻的水像刀子,割刺喉咙和胸腔,直往肺叶里灌。
沈朝颜几次想告诉她,沈瑄不是她害死的。
爹爹说过,弟弟的死不是她的错。
可每一次张口,换来的都只有冰冷的水,和越来越重的窒息。
视线模糊起来,头顶上那个银灿灿的月亮散开,变成一片白茫。
慢慢的,那片白茫晃动起来,又变成眼前素白的帐子。
沈朝颜睁眼,看见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
“呀!醒了!”那女人叫起来,扭头就对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那个谁快来看看,你婆娘醒了。”
脑子还昏蒙着,如今被那妇人这麽一吵,耳中就只剩嗡鸣。不等沈朝颜弄明白她口中的“婆娘”是谁,胃腹里倏地腾起一股翻搅。
“哎哟!”
妇人惊叫一声。
她身后的沈朝颜已是吐的天翻地覆。
“好了好了,吐出来就好了!”
妇人兀自高兴着,俯身给沈朝颜顺着气,一边还好言哄到,“我就说你没事,你男人还偏不信,非要借马去城里寻什麽郎中。这麽晚了,城门也不让进的。你若真的有事,等他把郎中寻回来,你也该凉透了。”
她说着话,扯过矮架上一张洗得发白的巾子,递给沈朝颜道:“擦擦。”
看着那张辨不出颜色的巾布,沈朝颜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门口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一抹黑影沖进来,将本就暗淡的油灯挡去了大半。顺着那身尚还淌水的袍衫往上,沈朝颜对上那双欣喜又惊惶的眼。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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