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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有一块疤,一块凸起的、可怖的伤疤。
他忽然想到,秦淮好像很少将这块疤露出来,天气冷就戴围巾,天气热就故意将校服的领子弄得乱糟糟,用立起来的部分将它遮住。枭遥有好多次都想问问秦淮——这块疤藏着什麽往事?可他又每一次都劝告自己,万一是秦淮不愿提起的,那会不会再伤一次他的心?
枭遥想,他是不愿意看到秦淮伤心的,尽管说不出一个正式的理由,但他就是……他宁愿秦淮对他生气,也不愿意看到秦淮因为他的话而伤心。
那样他会觉得很愧疚。是吧,愧疚。
像是察觉到枭遥的视线了,秦淮手中的笔忽然一顿,而后转过头来,擡眼看向他。
秦淮的眼睛在灯下显得有些湿润,不知是灯光照射下的错觉还是什麽,这双眼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那麽澄澈,仿佛能一眼看到底,透明得像乡下林子里的一潭清水。枭遥忽然有点儿心虚,但他面色如常,甚至对着秦淮弯了弯嘴角。
他看见秦淮的眼睫微微一颤,接着,就听秦淮语气冷淡地讲:“你杵这儿干什麽,当鬼啊。”
枭遥耸了耸肩,十分诚恳地答:“没有别的凳子了,只有床,我觉得没问过你就坐你的床不太好。”
他这话,换个人来说就该是阴阳怪气了,但秦淮只是扁了扁嘴,而后从书桌底下抽出一只折叠小板凳,递给枭遥,示意他坐这个。枭遥接下,弯下腰,将折叠小板凳在地板上架开。
这小板凳是塑料的,一个分块一种颜色,看着像是小朋友用的。
而这的确也是小朋友用的——枭遥定下如此结论。他个子高,坐在这堪称“迷你”的小板凳上就显得尤其委屈,几乎跟蹲着没什麽区别,都得将整个人蜷缩起来才行。
“这是你小时候用过的吗?”枭遥问。
秦淮没看他,依旧管自己在写东西,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枭遥是在问什麽,于是简短地解释道:“是秦漾的。”
想想也是,这板凳这麽小的尺寸,要是秦淮小时候用的,大概都保存不到现在,早该风化变脆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就在秦淮以为他们已经没话讲了的时候,他听见枭遥忽然开口说:“有个妹妹真好。”
这话不像是单纯的随口附和,秦淮敏锐地听出了其中的感叹。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宽慰一句:“你也有姐姐啊。”
半晌,才听得枭遥讲了句:“那不一样。”
“有什麽不一样?”
“查燃不是我亲姐姐,”枭遥看向秦淮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和她用的都不是一个姓氏。”
秦淮愣了愣,一下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的目光以一种柔软的质感相互触碰着,在这场触碰中,秦淮从枭遥的口中听到了过去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秦淮以为,枭遥这样的人,家里什麽都不缺,要什麽有什麽,应该拥有一段人人都羡慕的童年,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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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遥家中的産业是从他爷爷那一代传下来的,到他爸手里的时候,这份事业正是最辉煌的时候——从工厂到公司,一个月赚的钱是大部分人苦干十年不吃不喝都攒不下来的天文数字。生意大了,生活中有关于“利益”的那一部分的比重也变得越来越夸张,无数人踏破门槛,只为了和枭家攀上点关系。
于是,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利益场中,枭遥的父亲——枭玉章——找到了他自认为一生只此一份的真爱,并对那个如宝石般璀璨夺目的女人展开了热烈浪漫的追求。年轻的枭玉章事业得意,心中的那份自信也膨胀到近乎让他目中无人,他坚定地认为没有人会忽略他的示爱,更没有人忍心拒绝他送出的昂贵的酒红色玫瑰花。
然后,他们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牵扯了两个家族企业的利益的恋爱,并在短短的两个月后,火速订了婚,领了证,办了一场挥金如土的盛大婚礼。那时,枭玉章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的青年人,在同时经营事业与家庭不过两年之后,便对此感到了厌烦。那样一个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总是登上经济类周刊的那张脸,居然也能做出那麽狰狞的表情,脱下虚僞的西装外套,对妻子冷嘲热讽。那时,枭遥刚出生不久,半岁还不到。
枭玉章几乎将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尤其是在一次账目漏洞之后,他的脾气变得越发古怪,烟瘾也大了,常站在窗边或门外,一根接一根地抽。当生活变得越来越苦闷,枭遥的母亲——黎缘——终于意识到,她的人生正在脱离原有的轨道,朝着一个让她看不到任何未来的方向走。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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