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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都在东阙楼里坐着,向下俯视大军压城的南安叛军。

南安叛军穿着的,还是前朝的赤色盔甲,熊熊的火燃烧的热烈,使他看不清旗帜的字号。

护城河水里也有火,吊桥坏了两架,几辆投石车烂在河里,有些尸体漂浮着,硝烟弥漫,敌我不分,一整个定鼎门下成了惨烈的战场。

这个时候,若是能有京畿道、河北道、河南道的军队来驰援,定能将这些叛军全歼,就如三年前他随鬼方军进京时一般。

可惜……

母后坚决不发兵。

他又开始后悔当年同南安王府的协定,当年埋下的祸根,终于炸出了雷。

也许是等着天子交出废后,城下的叛军没有再实施攻击,叫城内的禁卫军暂时松了一口气。李玄都将视线移到城内,见漫天的黑烟里,驶来了一辆囚车。

他曾经的皇后姜芙圆素净着一张脸,钗环不饰,黑发逶迤在后,神情平静地仰头望过来,竟有几分仙人之姿。

士兵将她押下囚车,又押着她一步步登上东阙楼,她向他慢慢走来时,神情不悲不怕,眼睛里噙着一些纯质和懵懂,倒叫他忍住了想要低头的沖动。

不知道为什麽,羞惭从他的脚底一路向上,窜入他的四肢心腔,叫他忍不住呼吸急促,好一时才平息下来。

“姜芙圆,你可怪朕?”

姜芙圆戴着镣铐的双手自然下垂,眼神宁静平和,她摇头说不,回答他的话。

“南安王府是苦主,陛下要用什麽样的方式,把我交出去?”

她发问之后,向阙楼外看去,视线放远,只看见茫茫的硝烟与烈火,云家岗岗在不在?阿爹和二哥哥又在哪里呢?

李玄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的惊惧,不知道为什麽心里也颤抖起来,他将手撑住搭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也许是跳下去,也许是从吊桥放下去。”他低声说,看着姜芙圆面色变了变,他忽然心疼起来,忍不住解释道,“朕没有调兵之权,唯有牺牲你。”

姜芙圆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心里的害怕翻涌着,忍不住又向下看一样,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城楼好高啊,好在下面是河,摔死是不能了。可这样的话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我死后,还请陛下不要为难定襄王府。”姜芙圆鼻子一酸,恳求的话是真心诚意的,“陛下问问他们,我怎麽走?”

她竟催了起来。

这麽些时日,倒忘记了她原本就是个有趣的小娘子。

李玄都觉得手脚都有些麻木,怔怔看了她一会儿,无限后悔在心头碰撞着,就在他想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打算说出后悔之言的时候,忽然一枝利箭嗖嗖而t来,钉在了阙楼的柱子上。

那枝箭在姜芙圆的脸颊飞过,将她吓了一大跳,小扇小盏连忙扶住了她。

城楼下就有人声送过来,只因距离太过遥远的缘故,倒使人听不清。

李玄都走出阙楼,走到城墙之上,方听得有齐喊的声音传过来。

“交出废后,为郡主报仇。”

李玄都觉得很可笑,报什麽仇呢?梅织雨又没有死,南安叛军究竟打得什麽算盘?

他不信这些人大张旗鼓地杀入京城,仅仅只是为杀了皇后,为梅织雨报仇。

所以他不相信这些人会退兵。

但母后却认为自己同这些人合谋,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禁卫军将姜芙圆带到了城墙之上,叛军那里似乎看到了她,又是簌簌一声箭音,有羊皮纸落在了地上。

内监拿起来呈给了李玄都看,上头写着简单明了的大白话,叫废后从定鼎门走出去。

无稽之谈!

城门岂可开放?李玄都将手中的羊皮纸团成一团扔下去,索性高喊道:“梅百英,朕若将皇后交给你,你可会遵守承诺,自行退兵?”

过了许久,城下也传来了回应:“君子一诺重千金!”

李玄都听到这句话,怔了一下,看向姜芙圆,到底是女儿家,虽然没有流泪,可眼神里仍有害怕之色。

“姜芙圆,朕欠你的。”他看着姜芙圆的眼睛,竟没有察觉自己眼底涌起了泪水,“城中有万万百姓,朕不能开定鼎门。”

姜芙圆明白了,她往城下看了看,只觉得心跳加速,闭上了眼睛,站上了城墙边的高台上。

她最后看了一眼李玄都,向他笑了笑,旋即闭上了眼睛,纵身一跃,跃下了城墙。

李玄都扑上前去,下意识地去抓,却空空如也。

姜芙圆下坠的那一刻,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失重感让她吓得不敢睁开眼睛,就在这时刻,忽然两道箭枝开射过来,精準地射穿了她腰间的绑带,紧接着又有一只无比巨大的纸鸢飞过来,勾住了她腰间,将她下坠的速度放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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