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名震京城(2 / 2)
“什么,他就是夏想,怎么这么年轻?”
“和我想象中有点差距,从面相上看,一点不也像一个厉害的人。”
“有点失望,太年轻了,而且也不够严肃。”
在场的专家学者七嘴八舌,也和普通人没有两样,议论纷纷。
论战
夏想只好谦逊地一笑,见易向师示意他说两句,就镇静地说道:“其实以我的资格,是不配在诸位专家学者面前高谈阔论的。不过听说大家对谈判的过程很感兴趣,我就勉为其难地为大家说说当时的情景,就当讲一个故事。我既非经济学专业人士,也没有理论知识,幸好有我的导师邹老在一旁指导,有不妥之处,还请各位专家批评指正。”
邹儒成了夏想的导师?诸位专家学者都向邹儒和易向师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邹儒点头承认:“我和夏想昨天正式确立了师徒关系。”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想,谁说邹儒清高,谁说邹儒不通世事?他精明得很,在第一时间就收了夏想为弟子,先下手为强。以后夏想再有什么成就,就相当于是在他的教导之下做出的成绩,导师也会因为学生的成绩而水涨船高。
许多人都不免懊恼,为什么自己没有事先想到收夏想为学生?谁收了夏想,谁在国内就会立刻名声斐然,甚至还有可能和夏想合作,出一本关于如何谈判的书,肯定畅销。
众人心思各异,但又都纷纷向邹儒表示祝贺。邹儒也不清楚别人的祝贺是不是发自真心,只管来者不拒,一律坦然接受。
寒暄过后,大家依次落座,易向师做了简短的发言,并且为夏想和邹儒一一介绍了在场的专家学者——有外经贸部的专家,也有各大名校的教授,还有经济领域的研究人员。形形色色的人物会聚在一起,个个都是成就惊人的行业领跑者,无形中给夏想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夏想自认在学识方面没有过人之处,毕竟没有人是全才,他缺乏在经济学方面的理论基础,清楚自己的不足之处,所以说话也格外小心。邹儒很少参加大型座谈活动,微微有点兴奋,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一打了招呼。遇到认识的,就点头一笑,不认识的,就交换名片,问对方的成就和专著。
夏想看了暗笑,邹儒在和人打交道方面,思想还是相当单纯。
想不到的是,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学者,有人主动为大家介绍。当介绍到一个一脸淡然冷静、言谈举止流露出一股高人一等的神情的老者时,夏想顿时惊呆了,因为他竟然是程曦学!
程曦学既然在《京城日报》上对产业结构调整发出质疑的声音,他此次前来,肯定是没有善意了。夏想不免纳闷儿,易向师邀请程曦学前来是何用意?
程曦学圆脸浓眉,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眼睛,眼角上挑,而且双眼之间间距很宽,乍一看,颇有威武之相。
他和夏想轻轻一握就松开了手,多打量了夏想几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就是夏想?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的处长?好,好,到底是年轻人,有冲劲,有干劲,不过还是太年轻了一些。等一下有些问题我倒想和你探讨一下,等你演讲之后……怎么样?”
夏想还没回答,邹儒就从旁边闪了出来,有意无意地挡在夏想前面,说道:“曦学,夏想是我的学生,刚刚入学,学问还浅,你身为堂堂的一流学者,打着探讨的名义来欺负我的学生,是不是不太厚道?”
没想到,邹儒倒挺护短,对夏想的维护之意溢于言表。
程曦学一愣:“夏想拜你为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邹儒冷笑一声:“我和夏想之间的私事,用不着通知你一声,对不?”
程曦学被邹儒抢白一句,脸色不善地说道:“邹儒,你我之间有不同学术观点,可以论战,也可以争论,不必非要用话挤对人,也太小气了。”
邹儒又道:“论战没问题,当面争论也可以,真理越辩越明,我还真想和你举行一次公开的辩论会,就产业结构调整的利弊,好好向你讨教讨教。你发表的文章我也看到了,大部分观点,嘿嘿,不敢苟同。”
程曦学反而笑了:“有争论是好事,你的反驳只能更加证明我的观点是正确的。就像你刚才所说,真理越辩越明,欢迎论战。”
邹儒说不过程曦学,眼见就要动怒,夏想轻轻一拉邹儒的胳膊,插话说道:“邹老,何必意气之争,学术上的事情,还是放到学术上解决为好。”
程曦学惊讶地看了夏眼一眼,别有用意地说道:“说得好,学术的事情放到学术解决,政治上的事情,放到政治上解决。邹儒,没想到你这个学生,倒比导师更冷静更有涵养。”
程曦学以为他挑拨离间的话能激怒邹儒,不料邹儒虽然在人情世故上不太精练,但他却很护短。一听程曦学说夏想比他强,也不生气了,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个人最大的可悲之处在于,不管他自认是什么学术界的泰斗,却教不出一个成材成器的学生。传出去说好听的,是认为他不会教学;说不好听的,还以为他藏私,不肯把真本事传给学生。”
程曦学虽然名满天下,但他的学生却没有成名成家者,是一件怪事,这也一直是程曦学生平最引以为憾之事。邹儒当着夏想的面阴阳怪气地说出来,意思很明显,就是故意要揭程曦学的伤痕。
程曦学脸色一变,正要发作,见夏想在一旁云淡风轻地浅笑,忽然又冷静下来,摆摆手说道:“不和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学术的归学术,政治的归政治,如果你想反驳我的观点,欢迎论战。如果你想当面和我辩论,时间地点由你选,我随时奉陪。”
夏想在一旁想,看来学术界之间的争论,也是一样的刀光剑影,只不过比政治上的敌对稍好一些的是,学术上的争论只是观念上的不同,输赢可能只是事关利益和名声,不会涉及身家性命。政治上的博弈,如果是死对头,就是不死不休的下场了。
短暂的碰撞过后,该来的人基本都到齐了,易向师就发表了讲话,首先对大家的到来表示欢迎,然后又对夏想做了隆重介绍,最后就是今天的重头戏——请夏想亲身说法,讲述他如何打赢了和柯达之间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夏想走到台上,先是深深地朝在场众人鞠了一躬,然后又谦虚几句,说自己才能不够,请各位专家不要当成学术汇报,只当一个故事来听。态度摆正之后,他才话题一转,步入了正题:“其实说服柯达前来投资并不是我们的胜利,投资从来都是双赢的结果,只有一个赢家的合资项目,是不存在的。所以将我说服柯达投资的举动形容成胜利,是不恰当的说法,也恰恰说明了我们在招商引资的过程中,不自信不成熟的心态……”
夏想事先也料到,他的这番话一出口,肯定会引来一片不满之声,果然话音刚落,就有人不快地说道:“信口开河。”
“武断!”
“还是太年轻,说话太冲动了。”
程曦学讥笑一声,说道:“谬论!”
邹儒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就坐在程曦学身边,反唇相讥地说道:“夏想的谬论是建立在十五亿美元的成果之上,不是和我们一样,天天纸上谈兵!”
邹儒的声音不大,但这是一间小型会议室,话一出口,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刚才开口攻击夏想的几个人都是老脸一红,心想夏想的话虽然偏颇了一点,可人家确实是实战的胜利者,可不是空口大话随便说说而已。
程曦学也是脸上一沉,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太恰当,忍了下来。
夏想继续说道:“其实也不是我说服柯达做出投资十五亿美元的决定,而是我告诉柯达,中国的市场将是未来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投资中国,对柯达的长远战略有利,也只有投资中国,才能帮助柯达摆脱目前的困境。我只是看到了柯达急于摆脱困境的心理,并且成功地让他们相信,只有投资中国才是他们唯一的机会。我不是从投资的回报率来说服柯达,也不是从优惠政策的角度来告诉他们,来中国投资是多么合适,更没有任何不合适的承诺。我只是看到了柯达内部对数码相机市场的分歧,也发现有相当一部分董事对数码产品的前景很看好,以及对总裁的决定有相当影响力的市场分析师中,也有几人支持数码相机的市场,因此,我就抓住了机会……”
夏想的机会就是以点带面,抓住最关键的一个点。
已经支持数码相机的人,不用再费心去打动;完全排斥数码相机的人,也不用想着如何去说服他们——基本上是在做无用功。他只需要想方设法让中间摇摆的人相信数码相机的市场前景即可,因为在支持、反对和犹豫的三派之中,犹豫的中间派才是决定性的力量。争取到中间力量的支持,就等于奠定了胜局。
能透露的细节,夏想也都详细地说了出来。在座的都是行业内的领军人物,希望他的观点能多少影响到他们,让他们的学生以后在和外商谈判时,不至于为了政绩为了数据,而丢失掉更宝贵的东西。能做到多少是多少,反正他也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渺小,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我们和外商谈判,不管是政府官员,还是企业的负责人,都是一个声音说话——不但说话的语气一样,甚至连腔调都一样。美国人不傻,相反还聪明得很,稍加注意就知道我们统一了口径。任何事情一旦统一了口径,就有了天大的漏洞,只要对付住一个人,就等于对付住了一群人,这就是我们在外面谈判时经常失利的重要原因。”
夏想在讲完和柯达的谈判过程之后,做了总结性发言,“我们有五千年的历史,有相当丰富的谈判经验,为什么到现在反而还不如古人了呢?谈判之前统一口径是应该的,但问题是,不能在谈判时被对方看出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策略,永远不会失效,即使和美国人谈判,也是如此。在谈判中,我就是扮演急赤白脸的那一个……该假装的时候,也要假装无所谓一次。你无所谓了,别人才会重视。就像谈恋爱一样,提出分手的那一个人,总是占据主动权。被甩的人,不管是舍不得也好,脸面挂不住也好,总要不依不饶地理论一番。他只要不依不饶,就露怯了。谁露怯,谁就被动了。”
现场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夏想知道,他的观点未必有多少人认同。在座的都是学院派,在对外政策上面,都是保守有余而进取不足,赞成他的观点才怪!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不过看到在座的众人大多还是持不以为然的态度,夏想还是不免失望。作为被豢养的学者,缺乏独立精神和直言的勇气,他们大多数已经沦落为利益集团的代言人,没有了学者应有的骨气和立场,也是一种悲哀。
不过好在易向师连连点头,说道:“在和外商的接触方面,确实存在许多让人羞愧的情形。外经贸部也汇总了全国各省的合资事例,许多企业表面上引进了外资,其实连自有品牌都被扼杀了,看似引进了不少资金,实际上却沦落成了跨国公司的附属工厂。不但没有引进技术,反而连控股权都失去了,着实让人惋惜。”
邹儒表示赞成:“您的话确实引人深思,夏想也以亲身经历给了我们警醒,在和外商打交道的过程中,要有理有据,更要不卑不亢,人没钱可以,但不能没有骨气和原则。”
“骨气值几个钱?”程曦学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人穷志短,现在世界的形势是强者为尊,在没有成为经济强国之前,中国在国际上就没有发言权。想要成为经济强国,就必须大力发展经济。发展经济不一定非要引进外资,与其费尽心机和外国人打交道,引进外资,还要时刻提防陷阱,还不如大力扶持国有企业,打造出属于中国自己的跨国公司。”
听了程曦学要扶持大型国企的话,夏想差点笑出声来。
应战
扶持国企不是不可能,而是扶持起来的国企,除了靠垄断和压榨百姓之外,根本就没有在市场上搏击的本事。
中国国企的劣根性就是想依靠垄断旱涝保收,想要国家的政策扶持,想做半官方半企业的公司,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
垄断企业的态度就是,离了我,你没法活,所以我说什么你就得照做。
相比之下,夏想倒更愿意引进外资,引入竞争机制,否则垄断行业越巨大,百姓越吃亏,利益集团越得利,不是良性的市场发展之道。
“国家的命脉部门和一些要害行业,自然要掌握在国有企业手中,但引进外资也是必需的开放之路。因为我们引进的不仅仅是外资,还有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技术。尤其是先进的技术——技术上的落后,就是科技上的落后。科技一落后,国家的竞争力就会降低,落后就会挨打。”邹儒立刻反驳程曦学的观点,“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是闭关锁国的思想,听你刚才一句话,我还以为回到了解放前。”
邹儒的话,引起了周围众人一阵哄笑。
程曦学脸色微变,不过还是镇静下来,说道:“谁敢保证引进外资不是陷阱?引进了资金却丢掉了自有品牌,是划算的生意还是赔本的生意,这账该怎么算?别的例子我就不举了,就说说中石化,中石化是国有独资企业,现在发展迅速,成立才短短几年,现在已经成为全球五百强企业了,可见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一样可以成就大型集团。”
夏想深深地看了程曦学一眼,心中猜测,难道程曦学是中石化的利益代言人?也是,要说国内哪一家垄断行业最怕引入竞争机制的,就是中石化和中石油了。
夏想摇头一笑,问程曦学:“请问程教授,您平常在家的时候,如果空气闷,会不会开窗纳凉?”
程曦学一愣,显然不明白夏想所问何意,不过还是答道:“当然会了。”
“那如果打开窗户,放进来苍蝇和蚊子怎么办?”夏想一边继续问道,一边会心地一笑,看了邹儒一眼。
邹儒笑而不语,只点点头。
“苍蝇、蚊子不可避免,总不能因为外面有苍蝇和蚊子,就不开窗纳凉了。”程曦学还没有反应过来夏想问题的含义,略带不满地说道。
“看来,程教授还是非常明白事理的。引进的外资之中,有清风也有陷阱,总不能因为有陷阱,就不引进清风了。”夏想顺势说道,“关键是要有一幅好纱窗,只放进清风,而将苍蝇和蚊子挡在外面。至于那些掉进陷阱的企业,也不能怪外资设置陷阱,怪只怪自己无能或是太贪心。因为就算有陷阱,也是自愿跳进去的,没人逼着非跳不可。”
夏想的话引得不少人点头赞同。
“有道理,不能因噎废食。”
“是呀,签订合同本来是双方的事情,既然自己签订了协议,就得按合同办事。发现不了合同上的陷阱,只能怪自己太笨,不能怪老外聪明。”
程曦学被夏想成功地引进了圈套,也不生气,只是摇头一笑:“这个比喻太想当然了,比较儿戏,不值得反驳。我倒是想问问你,中石化的成功又怎么说?”
“中石化的成功也不值得反驳。”夏想也是坦然一笑,“就如您刚才所说,垄断国企的成功太儿戏了,不值得一说。国家给钱给政策,我想在座的每一个人,谁当中石化的老总,谁就能成为风云人物。因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想加油就得找我,没得选择。在这种情况下,一块钱的成本可以卖到五块钱,怎么可能不赚钱?全国人民每人给我一分钱,转眼间就可以造就一个千万富翁出来。”
又是一阵笑声。
也难怪,在座的诸位专家学者,虽然都是学富五车,但平常都是严肃有余活泼不足,夏想举例生动,说话又轻松,不由人不发笑。
夏想也附和大家笑了笑,又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在一分钟之内造就一家比中石化多赚一千倍的公司出来,只要政策允许。”
程曦学顿时嘲弄地说道:“小朋友,说话要用大脑,不要张口就来,没法收场就不好办了。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就算你有政策,怎么可能一分钟造就一家大公司?还说什么比中石化多赚一千倍,大家听听,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嘛!”
众人也是哄堂大笑。
邹儒脸色不太好看,不悦地瞪了夏想一眼,埋怨夏想乱说话,本来刚刚占据了上风,刚才的话一出口,就又落了下乘。
众人也是纷纷发表看法。
“小年轻,你的话太没有边际了,说话,还是慎重一些。”
“在座的都是经济学方面的专家,都研究经济多年,你信口开河的话,也要分场合。”
“我从事经济研究几十年,从来不知道做什么事情能这么赚钱,政策允许?再强有力的政策也不可能让你这么赚钱!”
“胡言乱语,一派胡言。”
连易向师也一脸担忧地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镇静自若地笑了笑,说道:“各位专家,我只是打个比喻,当不得真,只是形象地说明一下垄断的危害。石油是目前人类所知的最大的能源,也是日常生活中运用最多的能源,所以垄断才会产生暴利。越是和人类切身相关的事物,只要收费,就越能产生巨大利润,当然前提是不顾人类死活。如果哪个国家出台一项政策,成立一家空气公司,宣布空气为国家财物,任何人呼吸一口空气都要交纳一定的费用——用汽油的人毕竟是少数,没钱可以少用或不用,但空气人人需要——真要如此的话,我想空气公司在一分钟之内产生的经济效益,恐怕比中石化多一千倍都不止!”
夏想的话自然是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说的,但话一说完,在座的专家学者却没有一个人笑,都一脸凝重,若有所思地沉默起来。
夏想还真没有夸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中石化算什么?空气公司将是世界上最大的暴利公司!因为人人都需要空气,不呼吸必死。在死亡面前,金钱算得了什么!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是不可能实施的政策,除非哪个国家想自取灭亡。但这个比喻却形象地说明了垄断的危害。
只不过夏想所说的空气公司是霸道的强迫,而中石化一类的垄断公司,是软刀子强迫。除非你不开车,开车就得加他们的油。油价高是事实,但人家没有非逼你用,是不是?是你自愿掏钱加油的,又没有人拿枪顶着你的脑袋。
程曦学冷笑几声,想说什么,又觉得再和夏想辩论下去有失身份,就只说了一句:“强词夺理罢了。”
夏想向来对利益集团的代言人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垄断利益集团的代言人,多半还是半官方性质。他们比起单纯地为房地产、医药或是某一种产品做广告的明星,威力大多了。明星做的只是广告,他们却是以专家学者的身份,掌握了一部分宣传机器,进行洗脑式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有极大的隐蔽性。
夏想没说话,邹儒接过话,说道:“其实座谈会就是一个强词夺理的辩论会,说来说去,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理论上的东西,大家都是觉得自己最正确,只有放到实践中去检验,才能最后分出胜负。程教授,你的大作我已经拜读,大部分观点不敢苟同,也觉得你的说法站不住脚,我也有反驳的文章发表,到时还请你及时应战,别临阵退缩。”
程曦学哈哈一笑:“我正等着反驳的文章出现,否则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岂不是太无趣了?好,我等着拜读你的大作,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表面上语气平常,面带笑容,其实是刀光剑影,转眼间已经打了数个回合。
易向师假装没听见,他对学术界之间的争论司空见惯,心里清楚专家学者们背后站着的都是不同的利益集团,都有各自的利益诉求,有分歧再正常不过。
不过他还是不愿意看到二人说个没完,就插话说道:“提醒大家一下,不要跑题了,今天的主题是请夏想同志为我们解读如何和外商打交道,如何在引进外资的谈判中,更好地寻找有利点。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大家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可以继续向夏想同志提问。”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笑容可掬地问道:“夏想同志,我想问问你,你不觉得你和柯达的谈判,有点冒险主义倾向吗?和美国人打交道,身为礼仪之邦的中国人,不能丢了礼节,让他们看轻我们。我们应该有理有据,进退得体,而不是耍阴谋诡计……我觉得你的谈判方法不可取。”
“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夏想淡然一笑,“我们的礼貌不是忍让,更不是退让,该我们所得的利益,要坚持不放松。再说在谈判中也讲究兵不厌诈,虚实结合,才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夏想未能说服银发老者,他摇头说道:“堂堂正正谈判才是正理,你这样的手段,太冒险了,也不可取。”
老者旁边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学者说道:“牛老的话有道理,但我认为夏想同志的做法也有可取之处,谈判就是一个互相试探对方底线的过程,不管用什么方法,能达到目的就成。”
二人各有不同的附和者,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热烈的讨论。
夏想也没有加入他们的阵营,坐在一边和易向师说了一会儿话。到会议结束的时候,程曦学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想一眼,说道:“夏想,你是坚定的引进外资的支持者,也是坚定的产业结构调整的推动者——你真的将自身前途全部放在上面,不打算回头了?”
“多谢程教授提醒,我觉得目前一切都好,不必走回头路。”夏想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的态度是,招商引资可以,但还应该以扶持国有企业为主,而且引进外资,不应该对国有企业带来任何不利的影响。我对你谈判的技巧不作评价,但对你推动的产业结构调整的工作,表示反对。我会尽我所能,阻止你这种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的行径。通过媒体或是其他渠道,我会不遗余力地推广我的观点,相信有一天,你会败在我的努力之下。”程曦学语气淡淡但又不失自信地说道。
夏想也一脸浅笑,从容不迫地答道:“虽然我自认才疏学浅,但我始终认为我所做的一切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我也会全力以赴,努力做好每一件工作……当然,也包括迎接您的压力。”
程曦学暗暗发笑,讥讽夏想没有见识,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想了一想,还是懒得再多说,好像自己欺负他一个后生晚辈一样。他最后说了一句:“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正确,但时间会证明一切。年轻人,你好自为之。”
“我会的,多谢好心。”夏想依然态度不改。
座谈会结束了,易向师致词之后,众多专家学者陆续散去。夏想也知道一次座谈会不可能改变许多人的看法,但也影响了一些开明的专家学者的思路。看到他们多少接受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夏想还是深感欣慰。
只是意外地出现了程曦学事件,让他心中不免隐隐担忧。程曦学可不是普通的学者,他身为中大的教授,又是某些利益集团的代言人,他的意见既代表了他本人的看法,又是某个背后高人的影射。
一个产业结构调整,由点及面,由局部到整体,终于触动了京城中某些人的利益,以后,更有好戏上演了。
等众人全部走完之后,夏想看了邹儒一眼,等他的安排。易向师出去送人了,临走前,也没顾上和夏想说话。
邹儒想了一想,说道:“没什么事了,我们也走吧。”
会面
夏想估计易向师肯定还有话要说,邹儒在人情世故上考虑较少,基本上想什么说什么,他就笑道:“邹老,领导还没有说让我们走,肯定还有别的事情,等他一下最好。”
“不等了,他没说有事,也没说没事,谁去猜他的心思?走了。”邹儒还真是简单,连易向师的面子也不给,说走就走。
夏想跟在邹儒身后,刚走几步,会议室旁边的一间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一人,笑着拦住了夏想的去路:“不辞而别不是好习惯,小夏,还是等向师回来再走,他还有话对你说。”
夏想一愣,待看清来人,不由笑了:“吴部长也在?怎么部里不忙,来外经贸部做客?”
邹儒在前面站住脚步,回头一看,问道:“夏想,你也认识吴部长?”
“有过几面之缘。”夏想答道,微一沉思,又说,“邹老,既然吴部长开口了,我们就再等一等,怎么样?”
夏想猜测吴才江可不是闲来无事来外经贸部,他及时出现肯定也不是偶然,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邹儒有点不情愿,他刚才和程曦学争论一番,心中郁闷难平,惦记着回去将稿件改得更犀利更直白一些。不过既然夏想提出要留一留,他也不好一口回绝,就点了头。
吴才江和邹儒握了握手,聊了两句,随后请二人进了办公室。一进门,夏想只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
办公室内布置也是平常,没什么让人惊讶的地方,只是在里面坐着一个人,他微微皱眉,正在低头看一份报纸。此人头发微有花白,微瘦,脸色不太好,但一脸坚毅,眉宇之间隐有不满之色,对夏想几人进来,似乎没有发觉,目光紧盯着报纸不放。
夏想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何东辰!
何东辰竟然在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内,夏想不用猜也知道了几分,肯定是易向师的安排。
他也看清楚了何东辰手中的报纸,正是《京城日报》,而他关注的版面,正是程曦学的文章。
邹儒显然也认出了何东辰,脸上露出紧张之色。吴才江回身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二人安静,不要惊动他。
过了片刻,何东辰才收回心思,抬头一看,不由说道:“才江,来了客人也不叫我一声?连基本的礼节都不懂了?”
语气之中微带不满,但却另有含意。
吴才江笑道:“您说得是,不过我怕惊动您的思路。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社科学院的邹儒教授,这位是燕省产业结构调整小组的夏想同志……”
何东辰一步向前,先是握住了邹儒的手:“邹老的著作我读了不少,很有见解,有些观点我很赞同。听说你又收了夏想当弟子,可喜可贺。”
邹儒和易向师熟归熟,也和吴才江认识,但和传闻中的何东辰见面,还是第一次。
邹儒激动地说道:“一直想亲见您一面,没想到今天突然实现了梦想,没有心理准备,太激动了。”
何东辰呵呵一笑:“好说,好说,只要邹老肯赏光,想要见我那太容易了。”
何东辰一转身又来到夏想面前,伸手和夏想握手,说道:“夏想同志,刚才我听了你的演说,很精彩,很有戏剧性,尽管有些观点激进了一些,嗯,实施起来也有些冒险,但总体来说还算合格。再加上你是先有成功经验,再形成理论,可以打到六十五分了。”
夏想不由暗笑,他努力了半天,在何东辰眼中才是及格线的水平,看来,领导的要求真是不低。他谦恭地说道:“您过奖了,其实如果让我给自己打分,只能是五十九分的水平。”
何东辰来了兴趣:“怎么说?怎么比我给的分数还低?”
“您给我六十五分是勉励我,我给自己五十九分是激励自己,是要让自己明白,其实自己做得也算不错了,但离及格线永远有一分的距离,这样一想,就会更加努力。上大学时有一句话是,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五十九分惭愧——不管做任何事情,只给自己打五十九分,永远留一份惭愧心,就能始终有奋发的动力。”夏想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和电视上截然不同的形象,不由心中感慨,有感而发。
听了夏想的话,何东辰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夏想一眼,心中暗暗赞赏了一句:好一个不骄不躁的年轻人。
何东辰此次前来外经贸部,并不全是为了夏想。他听说邹儒要来,而且程曦学也会出现在会场之中,才动了念头,要来外经贸部会一会夏想和邹儒。
程曦学的文章,让何东辰动了肝火。
产业结构调整战略先从南方的发达省份开始,比燕省的推广早了一年多,现在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果。之所以选择在燕省进行第二拨试点,也是因为外经贸部要调夏想入京,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事件。易向师将燕省的情况汇总之后报给了他,才让燕省成功地进入了他的视线。
何东辰认为,燕省是内陆省份,经济不高不低,在国内排名中等。政治上保守,经济上发展迟缓,正是国内大部分内陆省份的代表。最关键的一点是,燕省离京城近,好掌控,也好及时了解动态,他就动了心,决定要拿燕省当成第二拨推广的试点。如果燕省成功了,就具有普遍性的影响,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下一步的部署了。
何东辰对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寄予厚望。
燕省一旦成功,就预示着可以继续向其他内陆省份推广,何东辰的工作就成功了一半。而燕省也先由试点城市开始,两座试点城市,还是由一个不起眼的处级干部劝说成功才主动申请的,最后也由他担任了领导小组的要职。更让人惊喜的是,他不但帮助单城市和宝市提出了不少可行性建议,还替他们拉到了资金,甚至一举和柯达谈判成功,为达富引进了十五亿美元的外资!
他就是夏想!
十五亿美元在何东辰眼中,不算什么,放到南方的省份,也算不上什么巨资。但对燕省来说却意义非凡,甚至可以说,一举奠定了燕省产业结构调整初获成功的基调。
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何东辰对夏想的兴趣上升到了非见他一面的程度。他要看看这个能干实干的年轻人,为什么就这么有才能,为什么就能处处为燕省排忧解难,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最让何东辰对夏想大有好感的是,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虽然人数不少,叶石生和范睿恒的支持力度也不小,但一直主导工作的是宋朝度和夏想。宋朝度自不用说,他是省委常委、副省长,如果他能做出夏想的成功,是他的职务之便。但夏想只凭一个处级干部,却做出了不少惊人的大事,就不由何东辰不对夏想高看一眼。而且夏想越努力,做出的成绩越大,就越显示出燕省产业结构调整的成功。燕省越成功,他就越放心。
可以说,夏想的努力,实际上也在一步步实现他的理想。因此,何东辰对夏想既好奇又充满好感,正好遇到易向师今天的安排,又因为突如其来的程曦学事件,他决定,来外经贸部一趟,亲自会会夏想。
程曦学突然在《京城日报》上发表针对产业结构调整的反对文章,是一个不好的信号,预示着本来沉默的一些反对者,开始动手了。
何东辰不免有些忧虑。
正好今天吴才江前来汇报工作,听何东辰说要前往外经贸部,夏想在外经贸部和专家学者座谈,吴才江就提出一同前来,何东辰也没反对。二人来到外经贸部后,被易向师安排在会议室旁边的办公室里,会议室里有录像设备,何东辰和吴才江将刚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不多时,易向师回来了,简单寒暄几句,易向师就对夏想说道:“领导一直很关心你的成长,柯达的消息传回来时,还专门打电话给我问了问详细情况。夏想,你有什么好的想法,要趁现在好好汇报一下。”
夏想感激地冲易向师点点头,说道:“单城市通海铁路已经由燕省省政府上报了铁道部,按照正常程序,估计要审批一年半载。如果您能过问一下此事,早日促成通海铁路的开工,不但对单城市大为有利,对推动整个燕省产业结构调整,也是一剂强心针。”
何东辰不解地问:“通海铁路是专线,我也听说了,不和现行的铁路通行,修成之后,也只有利于单刚一家企业,对于沿线城市,好处不是很大。你说说看,怎么对整个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有促成作用了?”
何东辰果然对燕省的事情格外关心,夏想一提通海铁路,他竟然了解得十分详细,可见也上了心。不过他的目光放眼全国,一条通海铁路在他眼中不算什么大事,难得他记得这么清楚。
夏想恭敬地答道:“从表面上看,通海铁路只有利于单城市一家,就算在沿线城市建一些停靠的小站,对当地经济的促进作用也不大。不过从长远来看,通海铁路却是燕省中南部六市的希望,也是黄骅港借此东风成为燕省重要港口的重大机遇。”
如果在座的都是燕省的领导,对夏想的话就能深有同感。但在座几人都是京城高官,目光可不是只落在燕省一省,所以对夏想的说法一时还想不明白,尤其吴才江更是纳闷儿,问道:“一条通海铁路,对单城市来说是大项目,对燕省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怎么被你说成是中南部六市的希望了?夏想,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要说大话空话。”
吴才江是善意的提醒,邹儒听了微有不满地说道:“夏想是我的学生,我了解他,他向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吴部长的结论不要下得太早了。”
吴才江才不会和邹儒一般见识,在他眼中,邹儒就是又臭又硬的知识分子的代表人物。
易向师对夏想还是有信心的,就说:“夏想办事一向稳妥,他是燕省人,对燕省的关注比我们要都深入,不妨听他继续说下去。”
何东辰微一点头,示意夏想继续说下去。
夏想微微一弯腰,适当地表现出对在座领导的尊敬,又说:“通海铁路一旦建成,将会对黄骅港的发展起到巨大的促进作用。单城钢厂肯定要在港口建造码头,其投资将会让黄骅港口焕然一新。而且单钢因为通海铁路得了便利条件之后,燕省中南部六市都会看中黄骅港的港口优势,六市离黄骅港都很近——单城市反而是最远的一个。既然最远的单城市都能修建铁路借助港口优势大获成功,其他市也会闻风而动,会想方设法将交通延伸到港口城市,而黄骅港就是最近的一个。只需要修建一条一两百公里的专用铁路,就多了一个出海的港口,对于燕省中南部六市来说,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如果几个城市都有专用铁路到黄骅港,对各市经济发展的好处自然不用说,在短时间内就能将黄骅港打造成燕省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也是一件了不起的盛事。”
燕省中南部城市,离黄骅港最近;北部几市,离天津港较近。黄骅是县级市,港口规模很小。如果因为通海铁路的建成,因为单钢的介入,而给黄骅港带来新气象,由此引发出来一个黄骅热也不是不可能。
何东辰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意。
夏想的想法确实切实可行,而且目标也不遥远,不难实现。可以说他的眼光很准,对黄骅港的定位也很准确,再想到他不到二十八岁的年纪,何东辰就不免生发出一丝感慨,真是后生可畏。夏想现在的大局观和能力,已经可以胜任任何一个地级市的副市长一职了。
吴家有事
何东辰微一点头说道:“想法不错,有一定的可行性……”然后他又话题一转,说道,“刚才你反驳程曦学的几句话说得很不错,尤其是对垄断集团的分析,呵呵,举了一个什么空气公司的例子,虽然有些夸张,不过还是十分形象生动,有意思,有趣。你好像对程曦学的理论也有不同意见,是不是也可以写一篇文章,对他的观点进行反驳?”
夏想不免一愣,何东辰的意思是……
其实从他选择进入领导小组的那刻起,就已经表明了立场,要坚定地支持并推行产业结构调整。程曦学的文章的发表,预示着矛盾开始激化,他既然已经选择了前进,不可能再放弃原有立场,因为一篇文章而后退。况且他也答应邹儒要写一篇反驳文章出来,何东辰又特意提出,于是夏想明白过来,自己站出来发表文章反击程曦学的观点,非常有说服力。
因为自己是产业结构调整小组的成员,又成功地促成了柯达和达富之间的谈判,等于现身说法,想必比程曦学的纸上谈兵更有力度。
夏想笑着看了邹儒一眼,说道:“邹老已经写好了一篇反驳的文章,他让我也写一篇,我还没有动笔。正好您也吩咐下来,我就明天交稿。不过我既非经济学家,又不是记者出身,未必反击犀利,只能尽量写好。”
何东辰又对邹儒说:“好,邹老和夏想师徒一同反驳程曦学,在学术界也是一桩美谈。”他又看了易向师一眼,交代道:“向师,邹老和夏想的文章出来后,你先过目一下,然后再安排发表。”
何东辰说完,借口有事,先行离开了。
夏想也知道何东辰不可能对他提出的通海铁路等问题,给出什么答复。何辰东事务繁忙,他能够上心就不错了,等铁道部上报的时候,他若能说上一句关键的话,就管大用了。
何东辰一走,夏想就和邹儒一起告别易向师和吴才江,返回了社科院。临走的时候,吴才江握着夏想的手,说道:“夏想,晚上等我电话,我有话要和你谈。”
易向师没有再对夏想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他务必写好稿件,及时交给他。夏想自然知道事件轻重,他的文章相当于投名状,能过何东辰这一关的话,就等于正式入了他的眼。
因为他现在再写出反驳程曦学的文章,就不仅仅是事关学术上的争论,而是在何东辰的授意下所写。
有些事情,站队是必需的,但站错了队伍,后果也非常严重。好在既然何东辰是产业结构调整的主导者,夏想又是燕省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的成员,和何东辰有着共同的目标,就是产业结构调整,只许胜不许败。胜,则前方一马平川;败,则前景一片黯淡。
不过早在夏想自愿跳进领导小组的那一天起,他就赌产业结构调整必定会胜。
夏想和邹儒一起回到社科院,邹儒让夏想自己去查资料,又给夏想安排一些课程,就自己埋头修改稿件去了。今天的辩论给了邹儒不少启发,写时论性的文章,不需要太多华丽的辞藻,也不必非要运用大量比喻和形容,只要观点明确,语言犀利就好。说白了就是要用最简短的话,用最清晰的语言,在开头几百字内告诉读者自己的观点和论点。
夏想拿着邹儒给出的课程表,领了教材后坐下看书。午饭后,又认真学习了一下午,心中对反驳程曦学的文章有了大概轮廓。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邹儒一脸严肃地递给夏想一份稿件,郑重地说道:“夏想,文章我重新做了修改,你再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重大的漏洞。”
夏想接过一看,不由哑然失笑,文章的标题已经改为《三驳程曦学似是而非的论点》——文中虽然还有一些生动的比喻例句,但语言直白了一些,也直截了当地点明了主题,逐句逐段地反驳了程曦学的观点。尽管邹儒在努力掩饰,但他还是看出来了,邹儒完全根据他的建议对文章进行了修改。
邹老也是一个趣人,虽然有固执的一面,但也能很快地转变想法,接受建议。尽管他接受建议的方法很刻板,不过对于一个极有声望的学者来说,能有从善如流的勇气就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于是夏想不吝啬他的好话,大大地称赞了邹儒一番。其中不乏不着痕迹的马屁,但也有真心实意的盛赞。邹儒毕竟是当世一流的学者,写辩论文章未必最拿手,但文笔严谨,语言简练,有深厚的功底,夏想自叹不如。
邹儒被夏想一夸,脸上隐隐有得意之色,不过他努力掩饰,不至于表现得太明显了,假装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也感觉比上一稿进步不小,主要是我平常很少写反驳别人的文章,差不多算是第一次动笔,还是难免生疏。”
“以您的才学,世间学问都是一通百通的,不敢相信您第一篇论战文章就写得这么精彩。邹老,此文一出,程曦学必定气得暴跳如雷。”夏想忍住笑,还是轻轻地奉送了一记马屁。
“呵呵,程曦学虽然观点有失偏颇,但他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为人也算有点涵养,不至于被一篇文章气坏。他肯定会提笔迎战,继续发表文章对我们进行反驳。”
夏想也知道程曦学不但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论战还会蔓延到全国。伴随着论战热潮的到来,政治上的阻力也会随之而来。
前路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艰难险阻!
下班后,夏想告别了邹儒,到了外面,正准备给吴才江打电话时,就接到了他的来电。
“来昆仑饭店三一○房间。”
赶到昆仑饭店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夏想心想说不定吴才江等急了,急忙来到房间一看,却发现吴才江正满头大汗地摆弄手机。
一见夏想进来,吴才江顾不上指责夏想迟到,忙将手机递给他,说道:“快帮我看看怎么回复短信,你说为什么有人有事不直接打电话,非要发什么短信?真是自寻烦恼。”
夏想笑了:“您有所不知,短信有着不可替代的用处,比如一些小知识、天气预报等等,用短信显然比语音方便多了。而且短信还能保存,语音通话说过就消失了……”
说话间,夏想帮吴才江回复了短信。巧的是,短信还是连若菡发来的。
尽管吴才江没问,夏想还是主动解释了路上堵车再加上他走错了路,才迟到了一会儿。吴才江对此事显然没有放在心上,正好借连若菡发来短信的由头,问夏想:“若菡在美国还好?”
“她很好,身边有细心的人在照顾,请您放心。”夏想有点不习惯和吴才江谈论连若菡,还没来得及转移话题,吴才江又问了一句:“总一个人在国外也不是个道理,什么时候接她们母子回国?”
尽管夏想早有心理准备,也清楚连若菡生孩子的事情瞒不过吴才江,不过猛然听吴才江亲口说出,还是觉得脸上发烧,尴尬地说道:“总得等孩子大一些才能回来,现在太小,经不起折腾。”
吴才江微一摇头,叹息道:“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能瞒到什么时候?老爷子还好瞒住,他身边的人都有分寸,我也不敢让他们知道。我二哥早晚要知道,他的脾气你是不知道,当年敢和老爷子顶撞,敢不认家门,甚至说出了自绝于吴家的话。说实话,连我都有点怕他。现在他年纪大了,过年时偶尔也回来,不过还是和老爷子关系不近,总有疏离感。”他不无忧虑地看了夏想一眼,“和你接触多了,我也觉得你还算是个不错的年轻人,除了在若菡的事情上处理得欠妥当之外,别的事情都让人挑不出过错。如果让我二哥知道了你们的事情,他大怒之下,不一定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事情。”
夏想一直担心吴家老爷子会虎威一怒,没想到,吴才江现在最担心的反而是连若菡的父亲吴才洋,出于好奇,他还是问了一句:“二伯还在西北担任省委书记,是不是快回京城了?”
夏想只是随口一问,不料竟然一语猜中,吴才江一脸惊奇地说道:“你还真说中了,二哥年底前有望回京……”
夏想说道:“您今天要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要紧事,一是说说若菡;二是有件事情,我想劝劝你。”吴才江才想起今天叫夏想来的主要目的。连若菡的事情如果被吴才洋或是老爷子任何一人知道了,或许会有无法收拾的后果。但也许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会知道,还是眼前的事情最为紧要,他出于爱护夏想的想法,也要劝他慎重从事。
“反驳程曦学的文章,你还是不要写了,就让邹儒去写好了,他是教授,由他出面,只会被人当成是学术上的争论。而你身份特殊,如果你写出的文章发表出来,就等于公开向程曦学的背后之人宣战了。”不管怎么说,夏想现在和吴家也有割舍不断的联系,虽然吴才江对连若菡感情不深,毕竟连若菡也是吴家的后人,一句叔叔叫出,也是血脉相连,况且连若菡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孙女。
最主要的一点,连若菡的儿子是吴家第三代子女中,第一个后代,也就是吴家第四代的第一人,听说还姓连,就让吴才江动了心思。如果能改姓吴,让老爷子知道吴家第四代也有人了,该有多高兴,让他心情大好,说不定也有利于病情的根治。
吴才江对老爷子的脾气有点把握,有了孩子,欣喜之下,老爷子或许会消气。但对于吴才洋,他现在心中没底,多年不和吴才洋接触,谁知道他本来就倔强的二哥,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脾气?
夏想作为孩子的父亲,吴才江对他也是感情复杂。连若菡的脾气他清楚,倔强又独立,和家族关系若即若离,谁也管不了她。她既然肯为夏想生孩子,定然是爱夏想至深。况且夏想也很优秀,吴家第三代之中,没有出类拔萃的人才,除了连若菡在经商方面成绩突出之外,其他人都不堪造就,也是让老爷子大为头疼之事。
夏想尽管没有和连若菡结婚,但二人之间的感情和结婚没有什么两样。既然如此,吴家也可以将夏想拉拢过来,当成接班人培养。因为连若菡母子的关系,夏想坐大之后,想必也会对吴家的后人照顾一二。根据吴才江最近一段时间对夏想的观察,也得出了结论,夏想为人处世,品行可靠,值得托付。
综合各方面的考虑,再加上夏想最近的所作所为,吴才江越发认为夏想是可造之才,但越是如此,他越是爱惜夏想,不想让他介入到京城的分歧之中。
夏想听了吴才江的话,低头不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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