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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沖说:“我哥征兵征走了,打南峳国那次……输了,再没见过他,不知道还在不在。”
月光照得一树白,桂花与桂花酒香相融。庞沖很快地带过说:“嫂子酿酒手艺很好,世道艰难,生意多是跟官家做。临川府衙的人常来赊账不还,嫂子与他们理论起来,他们污蔑嫂子清白,说她与我……”
庞沖停了一下,继续说:“说得太难听,嫂子不堪受辱,为证清白,自尽了。”
天地万籁俱静,他不向后说,越鲤能猜到:他看到最后一个亲人竟然这样被逼而死,一时怒火攻心,杀了府衙的官差报仇,犯下大罪,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
过了一会儿,越鲤说:“那他们确实该杀。”
这不是一个皇帝该说的话,律法严明,杀人就是不对,皇帝不应当站在某一人这边,而应当维护整个律法的秩序。因此,她这样说,庞沖心中很是複杂,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说:“谢陛下平反。”
越鲤擡头靠在窗框上,一张脸由月光照得眉眼朦胧,隐约发愁。庞沖看她这个样子,反而安慰起她来:“我杀了人,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天恩浩蕩。陛下,世道就是这样,有的人天生命贱,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好事。”
“是吗。”越鲤很寻常地说,“钟衍以前也经常说我命贱,结果现在当皇帝的反而是我。”
庞沖还反应了片刻,对钟衍这个名字极为陌生,随后才想到钟衍是先太子。他面色诧异,说:“陛下你可是天潢贵胄,怎麽会命贱。”
越鲤笑了笑,也不能与他澄清,只模糊地混过去,说:“跟他比起来算什麽。”
庞沖不曾听过皇家秘闻,不知道越鲤还有被太子欺淩的往事,登时露出那种探听秘密的表情。
越鲤不想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与他类似,只想一笔带过。她複又斟酒,举起来碰杯,说:“现在我们一个样,家里都死光了,孤家寡人一个。”
庞沖放声笑道:“陛下,我算是明白,宁将军为什麽对你死心塌地了。”
越鲤莫名其妙:“因为我家里死完了?”
正好宁长风家里人多,兴许他就喜欢人少的。
庞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那麽一种感觉,方才朦朦胧胧的,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于是他想,宁长风体会到的,应当就是这种感觉。
他讲不出条条框框,便不再硬说,酒杯与越鲤相撞,接着喝起来。
原本只想喝两杯解馋,不知不觉一坛酒全灌进去,次日上路,越鲤头晕眼花,大半天都在马车里睡觉。直到下午进了襄阳城,她才出来。
荆襄之地是她从前给钟明月挑选的封地,她下笔分析过这片地区一千次,而实实在在踏上还是第一次。
在府衙见过一衆官员,一起吃顿饭,都挑最鲜美的菜色给她做。才刚开席,座下一名官员殷勤道:“孔府的公子听闻陛下要来,一再求见,现下正在赶来。”
衆人都在饮宴中,一派和气,话音落地,其他人还没听全乎,却见越鲤啪地一声撂下筷子,重重说:“我不见他!”
席间顿时静下来,谁也不敢说话,各人脑中慢悠悠的终于转过来,孔公子,那不就是曾经与十四公主定亲的孔望轩。
——后来就被陛下旁边坐着的这位韩大人拆散了。
襄阳正是孔望轩老家,洛阳城将破时,他全家卷起铺盖逃回来。这也是当年越鲤最终勉强同意钟明月与他结亲的理由,他家在这里算是名门,住下来好照应。
越鲤坐在首位,隐隐有怒色,衆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还是韩世临说道:“愣着干什麽,没听陛下说吗,不想见,叫他滚。”
这才有人连声领命,出去传话了。
越鲤胃口全无,手不由在桌下捏紧,她正在调整,看一桌人都吓着了,不想迁怒,随便夹了一筷子菜回来,衆人也随之恢複,吃菜说话献殷勤,盖过刚才那一段。
她心不在焉,都没注意自己在吃什麽说什麽,忽而左边手上温热覆过来一只手。
韩世临在她手背轻轻拍了拍。
越鲤是想起来那时候向孔望轩开口借钱,盼着他借一点救命钱,谁知不仅没借到,反而换来他一封高高在上撇清关系、鄙夷钟明月的回信。
她无比后悔,当时缺钱缺到昏头,竟害得钟明月平白无故受这种人羞辱。在她的人生之中,很少有后悔,唯有这件事,一回想起来就痛恨自己。
除此之外,孔望轩认得她与钟明月的脸,万不能让他看到。
越鲤朝韩世临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了。
桌上有人看到这点小动作,也不敢说什麽,只是暗想这二人情投意合,果然不是孔望轩能插进来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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