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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芩说话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像是在回忆某个夏日午后出游的温馨场景,然而用这样的语气说出口的话,像是一把沾血的鏽刀,硬生生扎进姜衍心口。
他直着眼睛,漂亮的黑色瞳仁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像是一颗磨损的玻璃珠,毫无光点。
他甚至忘记了说话,就这麽微张着嘴,出神一样,看着沈芩扬起的唇。
“怎麽?”沈芩说,“听不懂吗?”
姜衍仍然没有答话。
沈芩熨帖地为他解释:“你没见过的那个,姜越的私生子,死了的那个,还有你,秦知枝跟你说了吧?你也是姜贺的私生子——你们两个中间,有一个是栖云的孩子。姜贺和姜越都喜欢她,也都睡过,大概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她肚子里的,是谁的种。”
“......”姜衍近乎失语一般,一言不发,他更多地侧过脸,几乎将所有的面容都埋进病房的枕头里,他闻见清爽的消毒水的味道,然后迟钝地意识到,他好像还活着,他还在医院里,小臂上埋进血肉里的留置针,还在随着呼吸和脉搏一抽一抽地钝痛。
沈芩说,他,或者姜昀觉,其中有一个,是魏栖云的孩子。
魏栖云是沈承簪的生母。
姜昀觉已经死了,高三毕业的时候,被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神经病莫名其妙地扎死了。
现在活着的只剩下姜衍。而姜衍和沈承簪结婚了。
50%的可能性。
只有50%的可能性,姜衍和沈承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只有50%的可能性。姜衍安静地侧躺着,注视着沈芩隔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反複游移的手,慢慢地想,只有50%的可能性。
可是他运气一直不好。
从小到大,刮彩票从来没中过奖,教授随机点名的时候总是会点到他,蒙的选择题从来没有拿过分,没带伞出门的时候总是会下雨。他的运气从来没有好过。
那现在怎麽办。50%的可能性。可是他们已经100%结婚了。他们已经牵过手,拥抱过,接过吻,还曾经很近地睡在一张床上,面对面呼吸,在深夜十二点的昏暗灯光里,沈承簪替他吹干湿头发,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姜衍,不用怕,往前走就好了。
现在怎麽办。
姜衍浑浑噩噩地看着沈芩骨节分明的手,“那......”
他只有胆子说出一个字,剩下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卡在脖子里,混着血和湿润的空气吞下去,声音颤的听不清楚。
沈芩看着他颓死的脸,饶有兴趣地凑近一点,摸了摸他的下巴,感觉到他的体温冷的有些冻手,便体贴地关怀道:“很冷吗?我去叫医生?”
“——不......”姜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他不冷,但他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还想问什麽?”沈芩凑近一点,以便能更清楚地听他说话,但姜衍始终一言不发,于是沈芩主动接过话,“嗯?怎麽不说话?”
沈芩顿了顿,说:“是不是想问你和姜昀觉,到底谁是小云的孩子?”
“......”
姜衍无法回答,他说不出口的话,混着血沫吞下去的、想问的话,沈芩用玩笑般的口吻轻轻松松地说出口。
姜衍死死盯住沈芩的脸,然而恐惧被再一次放大。无论他和死去的堂兄到底身世如何,沈芩是沈承簪的亲生父亲,倒是显而易见无可辩驳的事实——沈家父子,几乎共用一张漂亮得无可挑剔的脸,微微上挑的、长长的眼廓,装一对向下垂的深褐色瞳仁,看人像是看狗:温和有礼,然而又高高在上。
姜衍恍惚地看着沈芩和沈承簪的五官在记忆中重合,张着嘴,完全失声。
沈芩倒是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甚至露出一点惋惜又关切的眼神,替他掖了掖被角,说:“小云死得一点都不漂亮,在水里泡了两天,肿了,变形了。所以刚捞上来,我就吩咐把尸体烧了,然后挑了一个漂亮的骨灰盒,烧掉之后清清爽爽装了一盒。人都烧了,她的东西留着也没什麽意思,放在家里我看着也伤心,所以就都一起烧了。所以你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都烧了。”
沈芩打量着他的脸色,疑惑道:“很重要吗?好像不是很重要。姜家这一辈三个孩子,姜昀觉死了。你和沈承簪结婚了......剩下一个姜知远——”
沈芩顿了顿说,“姜知远倒确实是姜贺和赵晨晨的亲生儿子——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什麽意思?”话题稍微偏离了一些,姜衍终于稍稍缓过神,完全失焦的视线慢慢聚集一些光点。他像是刚刚听懂沈承簪说话一样,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上半身蓦然蜷起,擡手攥住沈芩的手腕,说:“什麽意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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