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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衍在这种无遮无拦的直白眼神中,沉默地吃完这顿饭。
沈芩没吃多少东西,酒倒是喝得不少,一瓶干红见底,他的脸上没什麽醉态,但眼睛眯起来。坐在他旁边的姜知远,却好像完全喝多了,他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顶灯的照射下,扑朔像蝴蝶尾翼,从下颌到脖颈的线条被光晕描绘出漂亮的弧线,像是睡着了。
然而沈芩刚刚站起身,姜知远就缓缓睁开眼睛。似乎是被刺目的射灯激到了,他懒懒地擡起胳膊,遮住眼睛。
“困了?”沈芩站在他身后,一只手绕到他眼前,手掌张开,像是在比划尺寸一样,虎口卡住他的脖颈。
“嗯,”姜知远擡起手,似乎没什麽情绪地握住沈芩的手腕,“早点睡吧。”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径直往厨房外面走,见沈芩没有跟上,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有些疑惑道:“沈总?”
沈芩微微一笑,这才慢悠悠地挪动步子:“就来。”
姜知远点点头,又转向姜衍:“姜衍,你也回房间睡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沈总喜欢安静,晚上不要出来走动。”
“好。”姜衍点头应下。
沈芩和姜知远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消失在旋转楼梯上。
姜衍拿起酒杯,端到嘴边,像是多日失水的人,已经完全脱力,手抖得失去控制,嘴唇沾着杯口,仰头大口大口吞咽。
那是他哥。他哥今年比沈承簪小一岁。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厨房,明明是走在光滑的大理石瓷砖上,却如同行走于荆棘丛生、泥泞不堪的无名小道上。手腕和肋骨处的伤口痛得厉害,明明下午一直处于睡梦中,现在又分外渴望睡眠,很困很困,姜衍分不清是因为疲倦还是醉酒。
客厅里残留着浓重的香水味,柑橘和皮革的前调混合幽幽四处飘散的红玫瑰花香。
沈承簪说,等等我,姜衍,等等我。
沈承簪说,再给我一点时间。
在今天之前姜衍一直以为,他等的起。
睡眠,学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社交,一点点若有似无的亲情,这些构成他二十年以来充实而幸福的生活。
他真的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并且对于以自身为筹码的交易适应良好,或者说,他对于所有作用于自身的精神伤害和□□伤害,都具有良好的免疫力和钝感力。
怎麽样都没关系。
他什麽也不怕。
所以之前发生那麽多那麽多事,进了很多次医院,沈承簪按着他的脖子问他:“姜衍,你不知道怕的吗?”姜衍都好像活在梦里,好像那些坏事,都跟他无关一样。
一直到今天,到今天,姜衍突然明白,作用于他的伤害,会很多很多倍作用于那些在意他的人——之前他不懂的,因为他的前二十年中,没有人在意他。
可是今天他看到他二十多年来一直当作亲哥哥的姜知远,形销骨立,触目惊心,站在他面前,却仍然以微不足道的话语权,试图维护他这个身世不明的弟弟——姜衍突然明白了,之前他所有所有受的伤,大概都会血淋淋扎给沈承簪。
第 85 章
初春的季节里,屋内的暖气仍兢兢业业地工作。也有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姜衍浑身都很热,喝进胃里的酒,顺着血管里流淌的细密液体,缓慢流经全身。
楼梯上的灯是关着的,客厅的水晶灯光影幢幢,每一片水晶都犹如一颗独立光影,摇摇曳曳地折射光线,落在旋转楼梯的台阶上,像是夏日绿荫下遗漏的细碎阳光。
姜衍拽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在踏上第一阶台阶的时候,他就脱掉了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无声无息地顺着楼梯往上走。
整个沈家静的出奇。
即使现在不过晚上七点,大概正好是平常人家晚饭之后、睡觉之前的短暂娱乐时光,而整个沈家,像是提前进入了睡眠。
姜衍走完了最后一阶台阶,扶着二楼转角处圆圆的楼梯把手,怔怔地发呆。光线暗淡,阒寂无声,视力和听力似乎都在此刻失去作用。
过了不知道多久,久到他的小腿好像失去知觉的时候,听见主卧传来的碎裂声。
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某种玻璃制品被敲碎的脆响,打破无波无澜的夜晚。姜衍下意识地握紧楼梯的扶手,又蓦地松开。
整个二楼都弥漫在红玫瑰的花香中,这样浪漫沉溺的花香,在寂寥的早春中格格不入,然而整个沈家,始终处于供暖系统的庇佑中,春秋和冬夏的界限被无限制模糊。
在今天这样的晚上,玫瑰花香泛滥的时刻,姜衍站在二楼楼梯口,仿佛处于某个春夏交接的沉醉夜晚,一点属于夏天的热浪和春的余韵,缓慢而坚定地流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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