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讨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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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里面倒是没贴封条,不过除了一间大殿丶两间偏殿和角落里的两个半人高本就无门的小庙,其馀无论通往后院的门也好,饭堂门也罢,或是灶屋或是杂物房,乃至后院的袇房,全都用锁锁着。

不知是不是师叔所为。

七师兄若要在此安身,需要尊重当地官府的威严不假,可也无需太过死板,那封条不能撕除,这些门锁就没什麽必要管了。

于是连撬几把锁,好将行李放进房中。

翠微县百姓送的鸡鸭还剩四只,三师兄乾脆将之放养到院中,又趁天光未暗,众人好一通收拾。

那中年人自打知晓这间道观今后将属于他们后,便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再在这里白住,于是也来搭了把手。

观中不知多少蛇鼠,则都交给扶摇彩狸处理。

等到初步收拾完后,天边的霞光已经消失了,不过夏日的夜总是来得迟缓挣扎,拖泥带水,加上晴夜没有月亮也有星星,便又总是黑不完全。

昏暗之中,又有萤火飞舞。

林觉伸手一指,点燃灯盏,借着灯光走进一间久无人住的客堂。

「呼……」

清风带走屋内灰尘。

灯盏火焰陡然一缩,随即又恢复。

林觉另一只手则是拿了一根枯枝,运转法术,吐一口气,枯枝上顿时就开出十七八朵杏花,粉粉嫩嫩。

「呵……」

林觉不禁笑了一笑,见身边狐狸好奇,便又摘下其中一朵,插在它的头顶,随即将整支花枝扔在床上。

「今晚就睡这里。」

这才持着灯盏走出去。

「师弟来得正好!这道观旁边有个山泉口泉水不大,但也流出一潭水,我去看了看,十分乾净清凉,可以用来煮饭,免得去下面打水了。」

「师兄,灶还能用,我捡了柴!」

「今晚虽然晚了,好歹也是七师弟来这的第一晚,咱们炖只鸡来吃,如何?」

山中的夜太过安静,每个人说的话听起来都无比清晰。

黑暗之中,一点灯盏火光,风吹不灭,没多久灶屋中又升起一堆火,五个道士和一只狐狸一只猫都挤在里面,映着火光交谈,这种氛围,总让林觉想起自己小时候或者还在浮丘峰上的时候。

外面院中又满是萤火虫。

真是记忆中的夏日夜晚。

一群道士真的杀了一只鸡,加咸肉药材炖煮可惜差点菌子,好在月光与酒又补足了这点,热气与肉香升腾。

这时那中年人也早已在大殿角落坐了下来,靠墙缩着坐下,相比起几人的热闹,他显得尤为孤寂,在黑夜中独自叹气。

几名道人正准备叫他同吃,听见他的叹气声,不禁问道:

「善信为何叹气?」

「没有什麽,只是想到明日进城之事,想到自己已经这把年纪,忧愁未来与生计,不禁惆怅,于是叹气。道长们无需管我。」

「相逢就是有缘,还未问过善信去城里做什麽。」

「唉,去讨债的。」

「讨债?」

「小人年轻时家中也还富裕,那时结识了一位好友,为了支持他做生意,将家中钱财都借给了他,如今家道中落,食不果腹,衣难蔽体,而他在城中却过得很不错。然而小人找他要钱要了几年,也没能要回来。」

「那就是善信识人不淑了。」

「还不是年轻气盛,自以为是值得交往的,于是全心全意付出,哪里知晓人心险恶?」

「没有借据吗?」

「有啊……」

「那还忧心什麽?了不起去官府打官司不就行了!只是这等忧愁,还是留给明天吧,今日多谢善信为我们指路,我家师弟有一手好厨艺,便请善信过来与我们一同吃肉喝汤,饮酒畅谈,好过坐在这里独自冷清啊。」

「这……」

中年人脸皮薄,不好意思。

然而光是一个七师兄就已经难以拒绝了,何况还有个三师兄。

其实他也早已饥肠辘辘了。

拗不过他们,只好暂卸愁绪,跟随他们去了院中。

月夜萤火,一群人肆意吃喝,到了很晚,这才回房的回房,回大殿的回大殿。

也不是道人们不够好客,让中年人独自一人睡在冷冰冰的大殿,实在是他们刚到道观,道观里空空荡荡,连一张草席也没有,就算请中年人去袇房或是客堂同住,其实也还是睡在地上,都是陌生人,说不定还没有他住在主殿更自在。

唯有林觉有熊皮毯。

将灯盏放在高处,他也靠墙躺下,只捏着熊皮毯的一个小角,搭在肚皮上,便从怀中拿出古书。

「哗……」

书中只多了一页——

定身术,禁锢之法也。

此法传承古老,分属阴阳玄妙,并不易学,修习者需有较高的道行,杂念太多难以修行,施术时也需专心,不可有杂念。

施放此术,禁锢于人,使人不可动弹。禁锢之力大小几分,既看道行深浅,也看造诣高低,或迟滞一瞬,或定身数息,或几日数月不可动弹。

林觉捏住书页,脑中顿时响起声音。

于是屏息凝神,认真倾听。

这门法术他已学了两三月了。

唯有从翠微县离开以来,在路上没有时间,也没有私人的空间,这才松懈了几日。

也不算松懈。

此法本就艰难,若是久久感悟不到那份玄妙丶修习不出效果,拿几日来放空,也许会有新的感悟,反倒有益。

这便是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了。

至于当时斩杀翠微城隍时,城隍使出的那拍桌的本领,也许是神道的神通,也许是与神威有关,总之不与术法沾边,古书便也没有反应。

篝灯苦思,深夜才眠。

一觉睡醒,已是次日清晨。

结了些许蛛网的窗户上透出明亮天光,外头传来鸟叫声和竹扫帚扫过地面特有的沙沙声,都很清脆,分明将人搅醒,却又丝毫也不突兀。

林觉起床之时,只觉神清气爽,推门外出,小师妹早已从山中砍了细小的竹子,绑成扫帚,在道观中更仔细的清扫起来。

「师兄,昨晚的鸡汤我用来煮了一锅稀饭,应该还热着。」小师妹听见声音,手上不停,头也没抬,但又补了句,「这回这个鸡汤煮稀饭好吃。」

「那位善信呢?」

「清早就走了。」

「师兄们呢?」

「房顶上。」小师妹还是头也没抬,专心扫地,「说等你吃了早饭我们就去城里,到县衙去报备,顺便买些东西回来。」

「好啊。」

林觉听到一些瓦片叮当响。

站远抬头一看,三师兄和七师兄果然都在房顶上,整理着瓦片。

因为这间道观闹过邪神,当地百姓对此都很敬畏,尤其是那邪神还不知道有没有被除掉,便都不敢动这道观里的一砖一瓦。

只是长时间没人打理,仅是风雨也使一些瓦片移了位,加上刮来的落叶堆积的雨泥无人处理,便长出了瓦花,太阳一照,色彩鲜艳娇嫩。

好是好看,却要漏雨。

此时两位师兄便在房顶上整理瓦片,瓦花也全部拔掉,丢在下面,不过小师妹清扫之时却刻意避开了它们,林觉猜想大概是七师兄觉得好看,准备将它们从瓦片上移到别的地方去。

若有瓦片碎了的,正好那土地庙旁边的青苗神庙还在,只是神像没了,上面也有几十片瓦,可拿来用。

二师兄则在屋里清扫。

这也是师兄师弟一同行走的好处之一:

在前面落脚的人,总能得师兄师弟们帮衬,一同规划打整道观庙宇,若是自己一个人收拾,费时间还不说,枯燥才是难挨。

「呵呵……」林觉不禁笑了两声,低头对狐狸说道,「倒是我们两个起得最晚。」

「扶摇!早!」

狐狸扭头对他说道。

「扶摇早就起来吃过早饭了,只是吃完又回去了。」小师妹依然扫着地说道。

「这样啊。」

林觉摇了摇头,也不觉得自己懒惰,只先去吃饭。

吃完饭顺便引水来,把碗洗了。

随即众人一同出门。

小师妹唤出了纸驴,坐在驴儿背上,摇摇晃晃的走。林觉则没有,因为还有三师兄的马儿和板车,他们无论买多少东西,都已经够驮了。

从这山脚走出小路,到官道上,便看得到远处的明霞城了。大概还有二里地的距离,走起来连一刻钟都不要,就能进城。

「各位官爷,我们是徽州来的修道之人。」七师兄出示度牒,同时问道,「敢问县衙如何走?」

「是几位真人啊,进门直走就是。」

「多谢。」

众人进了城门,耳边一下喧嚣起来,使得他们的心也一下活络不少。

这年头不少城池都是如此,四四方方的,四个城门进门就是一条主街,连成一个十字,这横竖两条主街就是最热闹的街道了,县衙基本上都在主街靠中间一些的位置,倒也好找。

只是七师兄显然对这座自己今后将要生活很多年的城池很感兴趣,一走进来便不断四下环顾,审视街道两旁的每个建筑。

其他几人也差不多。

「这条巷子是卖草席的,等下去了县衙回来可以买几张。」二师兄说道,「我们也可以买几张,反正现在人少了,带得了,有一卷草席,再在别处借宿或是露宿荒野也方便些。」

「还可以买几个蒲团。」三师兄说,「不过这会儿正秋收完毕,不嫌麻烦,也可以向农人买点谷草,拿回去自己编。」

「七师弟怕没那个心。」

几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规划。

「这儿有几家卖碗盘的。」

「这家店卖锅……」

「这儿可以缝铺盖。」

「七师兄……」

林觉戳了戳七师兄的胳膊。

「嗯?」

七师兄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一家雕梁画栋丶修得十分雅致,却在这早晨还关着门的楼院。

「七师兄!」

另一边又传出小师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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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师兄又转过头。

顺着小师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斜对面也有一家修得十分漂亮丶挂着许多大红灯笼的楼阁。

小师妹怎麽也?

七师兄不禁愕然。

偏头看向小师妹,却见她一脸严肃,脸上一点表情也看不见。

正是愕然之时,忽见前方街上又聚了不少行人,都堵在那里,走不动道,从里面隐约传出一些呼喊声,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什麽?」

难道这里也有变戏法耍把戏的?

七师兄十分好奇,立马朝那方走去。

走近才发现,并不是有人在变戏法耍把戏,而是昨日见到的那中年人,他正揪着一个比他矮小一些却衣着富贵的矮黑汉子的衣裳,在那大喊讨债。

中年人几乎疯狂涕泪横流。

四周人似乎也都不是第一次见了,也都知晓情况,同情中年人,纷纷指责那矮黑汉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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