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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镜与花枝
野梨
暗流涌动
三月初七,时值暮春。
朱红宫墙之内,一树莹白的玉梨花儿开得正盛。暖风拂过枝头,晃蕩出无边春色。
主子们尚能卧在春光里眯个盹儿,底下人却没法儿猫着躲清閑。
两名灰袍内侍擡着顶青绸小轿,轻车熟路地在宫道上穿行。午后日光将青石板晒得暖烘烘的,踩上去时那股温热,便能透过角靴传至脚底。
奉命迎秀女进宫的女官陪行在轿辇旁,瞧见不远处的飞檐,便隔着轿帘低声禀告:
“苏小姐,前头就是储秀宫了。”
轿身两侧开着透气的小窗,随着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青纱帷幔的底边儿微微卷起一角。
薄纱后传来女子轻柔泠然的嗓音:
“多谢尚仪大人提醒。”
而后女子仍旧端坐轿中,似乎从未动过挑帘张望的念头。这份从容自若,倒是让久侍内廷的许尚仪心生纳罕。
今年的选秀经由太后掌眼,统共留下了六名秀女。在正式拟定位份前,皆安置在储秀宫里先学着规矩。
眼前这位苏侍郎家的小姐,非但赶着最后半日的期限进宫,一路上也不曾多问半个字儿。似乎连攀附皇恩的心思都淡极了,着实令人称奇。
不一会儿,青绸小轿平稳地停在一座宫宇前。小内侍垂着脑袋,恭敬地上前打起轿帘。
沈韫珠扶着婢女的手步出轿辇,涧石蓝云水纹衣裙不经意间扫过酸枝木轿杆。红蓝相衬,在春光下愈发清豔夺目。
沈韫珠双眸微眯,仰首望向金灿灿的匾额,上面正是“储秀宫”三个大字。
沈韫珠收回目光,朝身旁的婢女画柳轻轻点头。画柳会意,立刻从袖中摸出个葫芦喜字纹荷包,悄悄递到许尚仪手心里。
“劳烦许尚仪走这一趟,一点子心意,还望尚仪大人勿怪。”
沈韫珠敛着衣裙,微微颔首做礼。转身擡眸的瞬间,一张白净娇豔的芙蓉面赫然显露在人前。
只短瞬的一瞥,许尚仪便禁不住在心底倒抽了一口凉气。暂且不论这位苏小姐的手段和心性如何,单凭这副模样儿,假以时日也绝非池中之物。
许尚仪手腕一翻,便将荷包收拢进了袖子里。面上带笑,瞧着一团和气。
“今儿个天热,您快些请进。”
许尚仪引着主仆二人穿过一道花木扶疏的垂花门,玉廊尽头连接着一方陈设精雅的内殿。
鹅黄薄幔后隐约可见贵女们摇曳的钗鬓影儿,廊檐下则供养着十余盆粉红与淡白相间的蕙兰。
殿内起初有莺声燕语隐约可闻,正当沈韫珠要迈进门槛时,里头的谈笑声却戛然而止。
只见殿中立着一扇画屏,屏后姚秀女被衆人拥簇着。
看清来人后,姚秀女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怎麽是她啊……”
一时间,衆人的目光或是警惕戒备,或是好奇探知,皆若有似无望向门槛处——
廊檐的缝隙间倾洒下天光,女子立在一片浅金色的柔和光晕当中,举手投足间恍若瑶池神女。两弯纤细柳黛下,一双桃花眼最是旖旎含情。
细看下去,不盈一握的杨柳细腰,仅用一根玉色丝縧束着,竟是天然一段妩媚风流,柔情绰态。
仿佛日月光华皆弘于此身,教人不禁看得癡了。
余光瞥见身侧的许尚仪似是要上前打圆场,沈韫珠当即柔声劝阻:
“有劳许尚仪送我过来,等下我自个儿进去便是。”
前头那位神情倨傲的姚秀女,正是宫中姚淑妃的族妹。如今圣上不曾立后,淑妃代掌六宫,风头正盛,最是个开罪不起的主子。
许尚仪本就不愿掺和进后宫娘娘们的明争暗斗里,此时见沈韫珠善解人意,许尚仪暗自松了口气。又同沈韫珠客套了两句,这才回身离去。
待许尚仪的身影消失在游廊转角,沈韫珠默默收回了视线,一转眸便瞧见姚秀女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沈韫珠心下觉得好笑,没忍住低哂出声,登时惹得姚秀女柳眉倒竖。
沈韫珠敛去笑意,对趾高气昂的姚秀女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朝窗边走去。
因着有个淑妃堂姐的缘故,姚秀女走到哪儿都是衆星捧月,哪里受得了被这样无视。
只听姚秀女在沈韫珠背后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儿地讥讽道:
“还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姐呢,见了人也不知道问安,半点儿规矩都不懂。”
自从那日在殿选上打过照面,姚秀女便对沈韫珠心生忌惮。之后明里暗里打过几回机锋,姚秀女竟半点儿没能占着上风,于是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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