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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只有江岚敢。

但是江岚杀他杀了一天也累了,第二天便歇了,让别人上。

如此不眠不休地杀了岑云谏七天,却不见成效。

岑云谏跪着的那一块土地都被他的鲜血给染成了鲜红,旧伤未愈的身体上又添新伤,没有一处是好的,被伤得不成人形,脸也看不出原来的相貌了。

——可就是没有死。

他们甚至能看见岑云谏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一直没有发出凄惨的声音,大部分时候是没有声音的,只低低地闷闷地发出一些轻声,只有实在是太痛的时候才会痛苦地呻吟两声。

当岑云谏真的觉得很痛时,那就是真的痛到难以忍受了,每当他出声时,周围的人也会感同身受般地感觉到那让灵魂都战栗的痛苦。

第八天,朝阳升起时,江岚喊停了对岑云谏的处决。

她站在岑云谏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又长出了血肉,渐渐有了人的模样,静静地欣赏起来,表示叹为观止。

岑云谏的声带才刚恢複,他沙哑地问:“不继续杀我吗?趁我没有魔化,尚存几分理智。”

江岚好奇地问:“都这时候了,你还是这样子,你就一点也不怕死吗?”

岑云谏无悲无喜地摇了摇头,说:“眼下我就是应当去死。”

江岚心生畏葸。

她不寒而栗,直起脊背,难以置信地看着岑云谏。

几百年来,她也见过不少性格古怪的人,但是在这之中,岑云谏可以说是最怪的一个。

她曾经设想过,岑云谏在干那些对妖魔和道友都置之死地的事情时究竟是什麽心情……兴奋?还是恐惧?她一直想不到。

忽然,她觉得,大概岑云谏在杀戮的时候是毫无感觉的,就像现在他自己被杀一样。

他认为这是该做的便去做了,既没有负罪感,也没有觉得快活畅意。

应当去死。

好一个应当去死。

不知为何,恍惚间,江岚又想起了八百多年前死去的澹台莲州,她若有所思,喁喁自语:“应当去死,这世上真的有什麽是应当去死的吗?”

岑云谏擡眸,疲惫地说:“这世间的所有都有应当死去的一天吧,不过是轮到了我而已。”

江岚迷惑了:“可我们求仙问道不正是为了探寻与天地同寿的方法,试图能够长生不老,与日月比肩吗?若是我们也注定会死,那我们活着的这几百年究竟有什麽意义?我们与这地上的一块石、一棵树有什麽区别?有什麽区别?仙君。”

岑云谏依然垂首:“没有区别。”

江岚更深地陷入迷惑之中,毕竟她的寿数也就在这两年了,她也快死了。

她不是没有焦虑的。

她都快死了,却还没能解决掉岑云谏,她杀得了岑云谏吗?

昆侖还是一盘散沙,看不到能够複兴的光芒,若是她死了,昆侖该怎麽办?覆巢之下无完卵,她就算没那麽在乎昆侖这个名声,也要为自己的亲友徒弟们着想,起码为后人保住最后几座山头。

这是没有意义的吗?

她是在做什麽?

她只是一个天赋还算过得去的修士,并称不上多麽惊才绝豔,说不定她就是没有那个能力杀了岑云谏呢?倘若最坏的情况出现,岑云谏再次入魔,她还能想到别的办法让岑云谏清醒吗?

江岚越想心越乱。

江岚又要再问,却被她的小徒弟给拉住了,着急地劝说:“师父,师父,别问了,别想了,师父,您冷静一下!”

江岚这才被唤回神来,如梦初醒,大汗涔涔。

小徒弟都快哭了:“师父,师父,您不要吓我。”

江岚握住他的手,安抚说:“好了,师父醒了,别怕,我没事。”

江岚定下心神,心有余悸地对岑云谏说:“真可怕,不过一句话,差点不知不觉让我也要入魔了。仙君……不,岑云谏,虽然你还有个人形,但是果然已经是个妖魔了。我究竟该怎样才能杀了你呢?

“我实在是想不到你的弱点。

“你太可怕了。

“即便是我们修真者也有七情六欲,敬爱的师长、疼爱的弟子、友爱的朋友、相爱的道侣……总有一个爱的吧?可是你爱什麽?我想不起来。”

这个问题把岑云谏本人也问住了。

他爱什麽?

他究竟爱什麽呢?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了。

不,似乎他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需要爱吗?

岑云谏回忆起自己的幼时,一张张他已经忘却的模糊面孔像是浮现在他的眼前,围拢住他,都笑着,在对他说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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