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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及夏侯玄那般朗朗如日月,却也绝不是个面目不堪、不可倾身相就的人物。

既然他能如此不忘亡妻,许是重情之人,那若将来我先去了,他大概也能这麽不忘我。她自我安慰地想。

景萱轻轻摆手,流薪流楚退了出去。

她又看向木桃。

木桃也低头告退。

看来先前只是防着她这新夫人不懂事。

“大喜的日子,夫君何苦。”景萱轻轻道:“衣裳髒了,妾身服侍夫君更衣。”

他吐过之后至此慢慢醒了酒,强笑道:“抱歉。有劳你。”他清醒时,倒是彬彬有礼。想来是先前饮酒,将情绪都宣洩尽了的缘故。

如此,景萱便原谅了他饮酒。

景萱为他脱去外袍,又去脱中衣。

到底是女儿家,虽然婚前家里有老婢三言两语教过一点,终究事到临头犯了羞怯,手指便凝滞,脸儿也红透了。

司马师不瞎。美人当前,又是他娶的妻,今夜该当合婚,于是便伸手去握她的手。

她微微打了个颤,任由他握着。只是脸颊更红了,头也越发低下去,修长的脖子弯成柔美的曲线。

“你叫什麽名字?”他问。显然是随意问的,问名礼早已行过了。他借着问话的当口,一面问着,一面脸庞凑近。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景萱微笑着,刚要答,墙角的那盏灯忽然光芒大盛,耀如白日,火苗暴起,窜得丈高,瞬间烧透了神橱的顶板,火舌跳动着,舔舐着房梁。

司马师转身便向那灯扑过去:“谖容!”

“夫君!”景萱伸手欲阻拦,慢了一步,只见她夫君徒手握住那灯柄,火焰摇曳,近得外人看去几乎是贴着他的脸舞动,他也丝毫不知惧怕,火光明晃晃照得见他双目中的癡狂:“谖容!是你先舍了我!你不能这麽对我!是你,舍了我!若不是你决意……”

他望向耀眼的火苗,像望着心上人。他眼里的偏执、迷恋、怨恨、悲痛,搅在一起,化作眼角映着火光的莹莹一闪。而那一点泪光像一颗水晶砂,落进了景萱的眼里,磨得她眼睛酸痛,心里也酸痛。

那灯火像是认得他,又像是不认得他。焰光抚着他轮廓,却没伤他分毫。可虽然没伤他,又实打实地点燃了神橱,大有延烧到房梁之势。

“夫君,放手,快走吧,夫君!”景萱顾不得伤怀,忙上前拉扯他衣袖。

那火苗“倏”地一声分了一束,喷向她面前,吓得她松手一步后退。

若撇下司马师逃命、任由他在这里烧死,司马家绝对不会让她独活。

这时守夜的下人们终于惊醒沖了进来,连声叫着“夫人”。

流薪流楚叫着“夫人”,司马家的人也叫“夫人”。

景萱忙大叫道:“救火,救火呀!端水来!”

司马师举袖护着那灯:“不许!”

流薪流楚回身想去取水,被司马家的人拦住了。

正当衆人为难之际,那灯好像通人性,火苗慢慢回落,又变回最初安安分分豆儿大的一点,立在灯芯子上。

神橱上的火也慢慢熄了。

司马师癡癡凝望着那灯火,眉梢眼角尽是温柔。仿佛那灯火生有额发面颊,他的目光化作手,轻轻抚摸着。

下人们低头束手默默退了出去,仿佛见惯的寻常事。

流薪和流楚上前搀扶景萱,景萱腿已软了,走动不得,强支着胳膊,靠两人架到一边坐下。

他是个疯子。

她嫁的这个男人,是个疯子……

为媳

衆人散去,司马师头靠在烧得残破的神橱边立着,吴景萱坐在床沿。

景萱不觉得这屋子里只有两个人。

他亡妻的鬼魂也在,而且与那灯之间有着绝对的关联。

灯芯爆燃时他沖过去喊的是“谖容”。

还有司马家的下人们进来救火时刚推开门尚未见到她就齐声喊的“夫人”——显然不是她这位活着的新夫人。

而他,此刻离她远远站着、守着灯的他,显然在活人和鬼魂之间选了后者。

她自己呢?她该怎麽选?

回娘家?哥哥联姻目的落空,必不相容。

留在这?又该以什麽样的姿态,占据什麽样的位置?

与一个鬼魂抢男人麽?她不屑。

装作无知无觉不在乎麽?她不甘。

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贸然去向丈夫诉苦、向公婆抱怨麽?她又不敢——她没有强势的娘家撑腰,且又怕,怕夏侯玄当日提起的那句“徽儿死得不明不白”。

夏侯徽,据景萱所知,入土为安已多年。至今魂魄不散,背后的原因绝不寻常。莫非她真有冤情?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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