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谁读《酒诰》不戴头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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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谁读《酒诰》不戴头盔?

长安。

晋国公府内,此刻无比的寂静。

偶尔有巡逻的甲士从路上经过,也是一言不发,彼此对视一眼,点头示意。

从内屋的窗口处能看到微弱的光亮。

屋内,宇文护坐在案前,面前摆放着许多的文书,有一个后生为他掌灯,就跪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用心操办政务。

这年轻人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哪怕是在宇文护的面前,都不曾露怯。

宇文护又拿起了一封奏表,认认真真的看完了一遍,随后放下来,脸色肃穆,「杨家的那个小子,想要为他父亲守孝。」

「处道,这是你的族人,你怎麽看?」

这年轻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他平静的说道:「主公,此避祸养望之策而已。」

「他还说,希望为父亲复仇之后再继承爵位。」

后生脸色大变,「为了避祸,能做到这般地步吗?」

宇文护笑了笑,「这竖子是为了给自己挣来孝子的名望,当真是无所不用。」

后生脸色凝重,「不只是如此,杨坚不只是要自己的名,还要您的名。」

「哦?」

「何出此言呢?」

「若是主公真的不让他继承爵位,那天下人会怎麽想?那些国公们又会怎麽想?」

「只因为与主公有不和,战死沙场却不能让子嗣继承自己的爵位?」

「这会牵连极大,会使国公们离心!」

宇文护惊醒,他再次看着手里的文书,却猛地丢在了地上,那些正义凌然的字词,在一瞬间变得很是险恶,似是要吃人。

宇文护骂道:「好竖子!这是想要与我继续作对吗?!」

「来人啊!」

「主公。」

年轻人再次开口,他看着宇文护,「随国公为国事而死,无论如何,此刻都不能对他的子嗣和亲近动手!」

「主公应当驳回杨坚的上书,给他更大的赏赐,赏赐他的其馀族人,再让他返回长安来,在长安为他的父亲守孝。」

「杨坚有大志向,才能非凡,不过,只要让他待在您的眼皮底下,他就做不出任何的事情,再过上几年,就能以其他的罪行来治他」

这位陪在宇文护身边的年轻人,唤作杨素。

他的父亲杨敷,乃是周汾州刺史,跟杨坚他们一样,杨素一家也说自己是弘农杨。

杨素年少成名,才能非凡,因此得到宇文护的看重,将他徵召为计室,留在自己身边,委以重任。

宇文护还是比较听劝的,听到杨素都这麽说,他笑着点点头。

「好,就按着你说的来办吧。」

宇文护随即又看起了其他的文书。

宇文护越看越是沉闷,脸色就越是难看,各地的情况都不算太好。

先前这一战,将宇文护过去积累了多年的国力都挥霍一空,二十四军府一同出动,耗费的人力物力都以百万计,结果没有丝毫的成果,还被打的这麽惨。

各地的奏表都是在报忧。

都说需要庙堂的扶持,都说需要免掉部分税赋。

宇文护揉了揉眼睛,长叹了一声。

他将这些文书暂时放在了一旁,不做理会,而后又看向了关于前线的一些奏表。

主要都是来自韦孝宽的奏表。

「刘桃子正式设立了军府!」

宇文护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小贼!!用的还是我大周的军制!!」

「你看看」

宇文护将手里的奏表交给了一旁的杨素,杨素在军事上很有见解,拿起奏表就认真看了起来。

「斛律羡的灵州军府,姚雄的朔州军府,张黑足的幽州军府,皮景和的营州军府,寇流的冀州军府,暴显的并州军府,斛律光的恒州军府,破多罗喾的青州军府,吐奚越的赵州军府」

杨素看了几眼,又将奏表递给了宇文护。

「主公,连敌人都开始效仿我们的军制,这不正是说明了我们的军制之优秀吗?」

宇文护还是有些担忧,「刘桃子麾下有两支军队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感到担忧了,若是有了十支军队,我们又该怎麽办呢?」

杨素平静的回答道:「刘桃子虽强势,可我们麾下的精兵悍将也不弱于他们。」

「我们有二十四军府,这是刘桃子不能轻易追上来的。」

「主公不必担心,刘桃子公然反齐,往后南北不能齐心协力,定然为我们一一击破。」

宇文护似是安心了些,点点头。

「阿宪也是这麽说的,他说当下不能轻易与敌人交战,要等待时机,发展本身,多积累粮草,只要将二十四军府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正面对决,就不必担心刘桃子。」

「反而是韦孝宽,他的奏表看多了实在令人忧心!」

「堂堂国公,我也不知道他为何对刘桃子如此惧怕!!」

「未战先怯,或许该让宇文宪来接替韦孝宽!」

「不可!」

杨素再次开口,他认真的说道:「齐国公虽勇猛,可毕竟年轻,缺乏经验,郧国公看似胆怯,实则老成,面对刘桃子,不会轻易露出破绽。」

「郧国公大概是不能战胜刘桃子,但是也不会输给对方,至少不会全面战败。」

「齐国公可能会击败刘桃子,但是也可能会大败而归。」

「以当下的局势,还是让郧国公来驻守最为妥当。」

宇文护再一次听取了对方的建议。

他看向了窗外,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明亮。

宇文护一夜未睡,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格外疲惫,杨素也看出了这一点,便令食吏进来服侍,自己则是告辞离开。

宇文护略微吃了些东西,他的饭量并不大,也不喜欢吃的太奢侈。

宇文护对自己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不喜欢建造奢华的府邸,也不会穿用无度,各方面都比较节俭,只是他麾下的大多亲信,做不到如此,尤其是他那几个儿子,彼此攀比,吃喝用度都超出了标准,无人敢治。

简单吃了些东西,宇文护就躺下来休息了。

只是他也没能休息太久,刚闭上眼没多久,就有人来找他。

宇文护无奈,只好起身来迎接。

前来的乃是膳部下大夫李安,此人乃是宇文护的心腹之一。

李安坐在宇文护的面前,低声说起了皇宫的情况。

「宇文直近期内频繁的出入皇宫,与皇帝见面。」

「他昨日还去见了宇文宪,很快就出来了」

李安低声说道:「主公,宇文宪毕竟是陛下的亲近,您对他太过信任,可以派遣几个人去盯着他,了解他们都在议论什麽。」

宇文护一愣,看向了李安,「他是皇帝的亲近?莫非我不是?」

李安一愣,「他是陛下之兄弟。」

「我便不是?」

「我」

虽然宇文邕对宇文护执晚辈礼,但是宇文护的确是宇文邕的堂兄。

李安顿时不知该怎麽说,宇文护笑了起来,「不必在意,陛下和阿宪都对我很恭敬,不会做出不轨的举动。」

「只是这个宇文直」

宇文护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善。

「这厮过去亲近我,想要得到官职,我正准备委任他为将军,可我委任宇文宪之后,他就开始疏远我,还在外头说些不利于我的话。」

「若是他再不改正,那就让他去陪他几个哥哥。」

李安浑身一颤,急忙低头。

「还有别的事情吗?」

「陛下想要见您,说是皇太后出了些事」

宇文护无奈的站起身来,揉了揉双眼,看向了外头,「疲惫至极,当真是不太想出门。」

「若是主公疲惫那就明日再去也不迟。」

「算了,因为我的过错使得社稷遭受损失,此刻若是还不能勤政,如何能击败强敌呢?」

宇文护坐在马车上,朝着皇宫行驶而去。

坐在车内,宇文护却是看着外头发呆。

李安坐在他的身边,不敢言语。

宇文护看着外头那府邸之上挂着的白幡,忍不住别过头。

「给阵亡将士们的赏赐,都已经下达了吧?」

「主公,二十天前就已经完成了。」

「可惜啊,当初我便迟疑着要不要出兵,若非突厥人再三劝说,我是不会出兵的,若是不出兵就好了,继续积攒实力我积累了好多年,就这麽打没了。」

看着有些悲痛的宇文护,李安劝说道:「战事有胜有负,主公定然是能平定齐国,完成先王的遗愿。」

宇文护摇了摇头只是平静的说道:「我没有能出征作战的本事,只要能保大周不失就好。」

马车继续前进,路边有孩童正在追逐玩闹,嘴里哼唱着童谣。

「草不保,地埋人,沙生泉」

当一行人来到皇宫门口的时候,甲士们直接打开了大门,宇文护是能直接驾车进入皇宫的,有这种特殊待遇的人,当下也就宇文护一个人。

宇文护下了车,放眼望去,四处皆是甲士。

见到宇文护,众人纷纷行礼拜见,宇文护让李安待在这里,自己则是快步朝着大殿走去。

宇文护今年也有五十多岁了,虽然没有什麽疾病,但是腿脚不如当年,走台阶还是有些吃力。

他边走边想着国内诸事,忧心忡忡。

刘桃子崛起的速度实在太快,国内虽然有精兵强将,可这些强将们,许多都不是能信任的。

若是太过放权,他们就会反咬一口,若是不放权,自己又无人可用。

战败之后,各地都需要救助,而偏偏庙堂也不富裕,接下来的几年里,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刘桃子做大,好在,对方也无法限制自己,将精力放在了本土之上,这下,大家就是公平竞争了,就看谁先崛起,谁先恢复,而后堂堂正正的来上一场。

宇文护手持玉笏,就这麽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阶,终于是来到了文安殿。

可皇帝并不在此处,宇文护便在此处等候。

这里有几个阉人,宇文护就将他们叫过来,跟他们询问皇帝近期内的学业。

阉人自然也是如实告知。

宇文邕非常的聪慧,却不喜欢读书,很喜欢喝酒。

听着阉人们的讲述,宇文护眉头紧皱,不断的摇头,「岂能如此呢?」

片刻之后,就看到宇文邕急匆匆的出现在了此处,他穿着短衣,浑身大汗,快步走到宇文护面前,宇文护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

宇文邕苦笑着行礼,「失礼了,我不知您要来,方才正在跟几个侍卫角抵游戏。」

宇文护皱起眉头,严肃的说道:「身为天子,怎麽能轻视学业呢?」

「陛下整日吃酒,还与侍卫们游戏,就是不用心学业,我给陛下找的那些老师,他们都是很有才能的人,陛下为何不学?」

宇文邕面露苦色,「这读书实在令人厌倦,往后朕定然会用心学习。」

宇文护又说了他几句,忽问起了宇文直的事情。

「我听闻卫国公几次前来皇宫,与陛下单独相见,是为了什麽事呢?」

宇文邕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我正要找您来说呢。」

「他想要跟宇文宪一样执掌军队,当军队统帅,他几次来找我,求我册封他为将军。」

宇文护想了想,这确实像是宇文直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冷笑着说道:「陛下勿要理会他。」

「他是嫉妒齐国公,故而萌生了如此念头,只要不理会他,他就不会再来叨扰陛下了。」

宇文邕点点头,觉得也是这样。

两人又交谈了片刻,宇文护说道:「我听人说,陛下想让我去见见皇太后?」

「不知是为了何事去见她呢?」

宇文邕长叹了一声,「兄长有所不知。」

「太后年事已高,却变得越来越爱喝酒,若不是最亲近的人,她就不准拜见,时而开心,时而愤怒,脾气很是反常。」

「我先前几次去劝说可没有任何用,她就是听不下去。」

「我就想她平日里最是喜爱兄长,若是兄长能劝说几句,我想她一定会答应的。」

宇文护点点头,「好。」

宇文邕赶忙从怀里拿出了一本《酒诰》,笑着说道:「您就拿这个来劝说太后好了。」

宇文护接过了书,宇文邕就将他手里的玉笏接过来。

在宇文邕的带领下,两人一同朝着含仁殿走去。

两旁的甲士越来越少,更多的是女官和阉人。

宇文护大步向前,一路走进了殿内。

叱奴太后坐在上位,看起来有些犯困,听到脚步声,她方才赶忙抬起头来,这位叱奴太后实际上只是宇文泰的小妾而已,只是因为宇文邕继位,她才成为了太后。

宇文护以正式的臣子礼拜见了太后。

而后,他就跪了下来,拿着手里的书,开始大声的朗读了起来。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

宇文邕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听着宇文护念诵。

宇文护的语速越来越快,外头有风声传来,与宇文护的念诵声夹杂在一起。

「嘭~~~」

只听到一声巨响。

宇文邕举起手里的玉笏,狠狠一下,砸在了宇文护的后脑勺。

宇文护只觉得脑后一痛,随即倒在了地上,宇文护不知发生了什麽,脑后的重击让他一时间失了神,陷入了浑噩之中。

两旁的阉人急忙上前,宇文邕大叫道:「杀了他!!杀了他!!」

那几个阉人看着倒在地上的宇文护,却是不敢下手,浑身颤抖。

就在此刻,就看到从一旁冲出了一个人。

那人正是宇文直,他手持利刃,藏在这里好久了,看到宇文护倒在地上,他迅速冲过来,举起了剑,对着宇文护就开始砍杀起来。

「噗哧!」

「噗嗤!」

「噗嗤!」

宇文直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亢奋之中,不断的挥砍。

也不知是砍了多少次,面前的宇文护被他完全砍成了碎片,想要凑都凑不整齐。

宇文直喘着大气,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惶恐。

他浑身都沾染了血迹。

今日,他是提前来到皇宫的,刚到皇宫,宇文邕就让他到太后这里藏起来。

宇文直跟宇文邕都是太后所生的,乃是同胞兄弟。

宇文直一直都不知道自家兄长到底要做什麽,也不知道计划,直到他看到宇文护被打翻在地,这才明白了自己为什麽要藏在此处。

他看向了一旁的宇文邕,胸口剧烈的起伏。

「兄长,我杀掉他了!」

「兄长!!成功了!!」

宇文邕站在一旁,看着血泊之中的那堆肉,他的脸色却还是跟从前一样,就像是什麽都没有发生,没有杀权臣的亢奋,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他就那麽平静的看着宇文护的尸体。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上位,满脸惊恐的太后。

他随即朝着太后行了礼。

「让太后受惊了。」

「无碍,无碍,除了就好,外头那些人,你要怎麽办呢?」

「这些人好说,我早已联络好了人,宇文护一死,就可以对他们动手了。」

「请母亲勿要惧怕且在此处等着我。」

「阿直,你跟我来。」

宇文邕领着弟弟,朝着外头走去。

宇文直此刻却有着无数个问题,人是杀了,可他麾下那麽多人,那麽多将,这些人要怎麽办呢??

「传朕诏令,让右宫伯长孙览前来拜见朕!!」

宇文邕大声说着,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弟弟。

「大业,就从今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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